海上生明月 商采薇
于是,从那一天起,楚怀远又开始到图书馆去找诗诗了。天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有去图书馆了。是的,他很忙,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无论多忙,也不应该忽略那些值得珍惜的东西。他找诗诗,并不都是约她去散步。更多的时候,他会坐在诗诗的身边,帮助她学习英语,或解决考研资料上的一些问题。英语本来就是诗诗的弱项,楚怀远在这方面,着实下了不少工夫。在他的帮助下,诗诗的英文水平迅速提高。每每,当她在楚怀远的指点下解决了一个难题的时候,都要用那乌黑而生动的眼珠凝视着楚怀远,给他一个悄悄的微笑。每当看到这个微笑的时候,楚怀远的心中总是微微一动。他发现自己与诗诗之间,已经有了一份相当默契的情感,这情感隐秘而微妙,但它显然是存在着的。这个发现使他感到有点不安,不过并不严重。每当看见诗诗那天真、单纯而信赖的眼神时,这种不安就像夏日的水汽一样,被蒸发得无影无踪了。是啊,这里是图书馆,诗诗总不能像在外面那样,解决一个问题就大嚷大叫吧。
有时,诗诗学累了,或者楚怀远遇到了烦心事,他们照例到海边去散步。“明月湾”依然是他们的天下。在那条漫长而寂寞的海岸线上,诗诗蹦跳的身影依然常常陪伴着平静的楚怀远。只是,两个人的交谈渐渐减少了,而默契渐渐增多了。他们喜欢沿着海岸线默默地行走,彼此觉得心灵是相通的。此时,他们没有交谈的必要,对方要说的每一句话,还没等说出口,就已经被另一颗心,通过某种看不见的方式感应到了。他们知道这种感应,也喜欢这种感应。有时,一会儿的凝视,一刹那的微笑,一下轻轻的皱眉,或一段短时间的沉思,都会引起对方心灵的共鸣。然后,他们又惊奇地享受着那心灵共鸣的一瞬。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海边,是神奇的,是美丽的,也是让人心灵悸动的。
然后,就在五月初的一个夜晚,他们一如平日地从海边归来,楚怀远也一如平日地送诗诗回女生宿舍。快接近宿舍楼的时候,他们突然闻到了一股强烈的清香。这香气绕鼻而来,让两人的精神都为之一爽。“是丁香。”诗诗凝神了片刻,突然喜悦地笑了,“楚老师,丁香开花了!我知道它在哪里!我知道!”她突然拉着楚怀远的手,向宿舍楼西南角的一个地方跑去。她是那样热烈而兴奋,这热情很快就感染了楚怀远,让他也跟着奔跑起来。
顺着香气的方向,他们来到了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果然,那里,生长着一大丛高高的丁香树。角落里没有路灯,借着清幽的月光,他们清楚地看到,丁香确实开花了。一串串淡紫色的小花,挂在丁香树的枝头,是那样垂累可爱。一阵阵强烈的香气从幽暗的树丛中散发出来,在溶溶的夜色中,向四周弥漫,弥漫……
楚怀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竟觉得这满天满地的清香里弥散着依稀的甜。“哦!”他有些不相信似的说,“我在学校里工作了十多年,竟不知道这里有好大的一丛丁香树!”
“岂止您不知道,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诗诗笑吟吟地说,“丁香本来就不是惹人注意的花卉,这里也实在不是一个值得注意的角落。”
“可是,你知道。”楚怀远深沉而热烈地看着她,“诗诗,你总是在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发现生活中的美。”
诗诗接触到他那炽热的眼光,不知怎的,脸上竟没来由地一热。她匆忙低下头去,这才发现在丁香丛的旁边,竟有一张小小的石凳。这石凳,也应该被冷落多时了吧。似乎为了掩饰什么,诗诗搭讪着说:“楚老师,我跑累了,咱们在这石凳上休息一会儿吧。”
楚怀远没有拒绝。于是,两人并肩坐在了石凳上。
五月的风,仍然带着丝丝的凉意。丁香散发出来的浓烈的香气,似乎都凝结在这微凉的空气中。远处的草丛里,点缀着许多开白花的草本植物,无数的流萤在那草丛中穿梭,明明灭灭,闪闪烁烁,像一盏一盏摇曳飘浮着的、小小的灯,和天际的星光遥遥相映。是的,今天不是月圆的日子,一弯新月高高地挂在天空,发出淡淡的,清幽的光芒。于是,满天的星星开始璀璨起来。他们疏密有致,布成了一条清晰的光带。诗诗和楚怀远默默地注视着天空,竟没来由地感到了一种新奇。真的,过去的日子里,他们更多地去凝视那轮皎洁的明月,却很少注意那点点的繁星。今天,如果不是新月如钩,他们大概也不会去关注头顶那一片灿烂的星空。诗诗默默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轻叹了一口气,做梦似的说:“原来,星光也很美,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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