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回 心苦意不足
虚竹恢复意识后,觉出自己躺在地上,身上被牢牢绑住,听臭蜈蚣道:「搜过了,只有这半张。」
一个嗲声嗲气的女子道:「果然是他拿走了,师叔你怎么样?」
臭蜈蚣道:「没伤着骨头。」
接着骂道:「真他妈邪门,我踢他一脚,反扭了腿筋。」
那女子吃吃一笑。
虚竹不敢睁眼,心里吃惊,这女子的笑声又软又腻,听来似曾相识,听她接着笑道:「岂止邪门儿,还是个缠不死的滚刀肉儿,也亏了他皮厚,若被师叔踢死了,师伯那里不好说的。」
臭蜈蚣愤道:「那只黑蜘蛛还能说什么,要是依着我,早把孟老鬼弄出来了,结果死没开口不是?」
女子道:「师伯想得深远,以为能将李秋水引来,不想被这小子坏了事。」
臭蜈蚣叫道:「既然如此可恶,为什么不能杀他?」
那女子娇声道:「我也是这么想,可不想他死得这么容易。」
突然大声道:「喂!你听够了吧。」
臭蜈蚣惊讶地咦了一声,那女子扑哧笑道:「滚刀肉儿,你还要继续装死么?」
虚竹明白了这是在说他,只得睁开眼,见身处已不是牢房,黑乎乎燃着几只火把,墙壁露出一个门洞,不住扑出阵阵阴风,好像极深,屁股上突挨一脚,听臭蜈蚣骂道:「小杂种,还会装死,看你这回还能跑了。」
虚竹慌张扭头瞧去,见身后环摆五张白椅,空着三张,臭蜈蚣坐在下首一张椅上,对面一张椅子坐着一个浑身雪白的年轻女子,白裙白袖遮着双手双脚,懒洋洋靠在椅背,面色近于惨白,但眼波灵动,不时闪出幽光。
女子见虚竹瞧来,咯咯笑道:「小不正经的,看我不挖出你的贼眼。」
虚竹吓了一跳,慌忙移开眼光,飘了一圈后不觉又转了回来,见这女子脖下裸出大片胸脯,白生生得和白衣混成了一片,显出一线细密乳沟,还有两粒乳头顶出的两点明显突起,衣下竟似裸身。
女子没有再喝斥,而是眯上眼与虚竹对视,唇角笑翘,胸口微微起伏,惨白脸上飞上一片红晕。
门洞里走出那个癞蛤蟆,坐在臭蜈蚣旁边的椅上,问道:「侄女,以后怎么办?黑寡妇有什么交代。」
他口称侄女,神情却有几分谦恭。
女子回道:「师伯嘱咐了我几句,但对二位师叔没有什么特别交代。」
臭蜈蚣叫道:「这也用那只蜘蛛交代么,孟老头死了,那就去找老妖婆,抓了她问个明白就是。」
癞蛤蟆沉吟道:「小蝎子上回擅自截击老妖婆,黑寡妇十分不高兴,也罢!乐得清闲,那几个小妞,养眼不说,功夫也有底子,我去调教调教。」
虚竹一听,立时担心双儿,开口叫道:「你们是什么人?」
臭蜈蚣举起手掌,骂道:「死到临头了,叫唤什么?」
这时一条长袖卷住虚竹,将他拖到了白衣女子脚下,臭蜈蚣这一掌便击了空。
蛇娘子笑嘻嘻道:「师叔不要怪我,若不是师伯早有吩咐,侄女早就给我那龙儿报仇了。」
虚竹被裹在白衣女子的衣袖里,嗅到熟悉的沉腻凉香,闻听「龙儿」,骇然惊呼:「假太后!」
接着想到他们提到了小蝶,再一声惊叫:「五毒教?」
女子咯咯笑道:「你说的不错,我便是蛇娘子。」
虚竹听她自称蛇娘子,顿想起她蛇一般缠住自己的销魂滋味,一阵恍惚,求道:「有话好说,我把东西还了便是。」
蛇娘子长袖一收,从袖口露出细长的一只白手,长长的两只指甲捏着那半张羊皮,笑道:「还我东西?你说的是龙儿还是这个?」
虚竹一愣,忙道:「还有那些宝藏我也知道。」
蛇娘子眯眼靠上椅背,慢慢问道:「是么?你亲眼见着了?」
虚竹应道:「是,我不仅亲眼见过,还亲手摸过。」
臭蜈蚣和癞蛤蟆惊呼一声,而蛇娘子懒懒笑着,仿佛早就知道了。
臭蜈蚣急问:「你可曾见过一根玉箫?」
虚竹心头一惊,不敢牵扯上香菱,回道:「没见到。」
臭蜈蚣和癞蛤蟆大失所望,同声道:「没有么?」
蛇娘子接道:「这箫么倒不急,你可曾见过另外这半张?」
说着抖了抖手中的羊皮纸。
虚竹摇头:「这个也没见过。」
蛇娘子微微一笑:「那好,你去把宝藏全部拿来。」
虚竹嗫嚅道:「这个么……不大好办。」
蛇娘子嘻嘻笑道:「不好办么?师叔,他说不好办。」
癞蛤蟆走了过来,虚竹登时惊恐万分,见他掏出颗什么东西塞进嘴里来,入口辛辣,化成苦水流入喉中。
蛇娘子慢悠悠道:「这是豹胎易筋丸,不是什么毒药,我们也知道你不大惧毒的。这只是改变人体的灵药,七七四十九天后,若不及时服上解药,你每根骨头都会缩成面团,每根肉筋都会扭成乱麻,那时你可真成滚刀肉了。」
说完轻轻拍了一下手掌。
一个大汉从门洞进来,两手各提着一个东西,往地上一扔,那两个东西蠕动起来,竟是两个活物。
虚竹定睛一看,头发直竖,地上是两个奇特的侏儒,脑袋约与常人大小,但身子长短只如常人的一只胳膊,其面扭曲不已,喉咙里嗤嗤叫着,活像两个大虫子,一起向他爬来,吓得他不住滚躲。
蛇娘子笑道:「你不用怕,他们不会伤着你,他们的肌肉筋骨每时每刻都在缩小,所以他们每时每刻都痛苦不堪,他们原先比你还要魁梧,现在却成了这副模样,直到缩成胎儿大小,那时多半也就疼死了。」
虚竹听了这番话,心胆俱裂,顿觉腹中疼痛起来,四肢也开始抽搐了,痛楚哼道:「疼死了,我要疼死了!」
蛇娘子掩口大笑:「小坏蛋,那药现在还没发作呢。只要你照我的话去做,我师叔自会给你解药。」
此时,蛇娘子一边说一边笑,娇躯颤个不住,不仅语声娇嗲,面上也如桃花开绽,虚竹怔怔瞧得心荡不已,不禁再想起那夜的销魂。
蛇娘子笑声忽止,盯着虚竹,露出暧昧之色,似乎看穿了他在想什么,闪动目光道:「你杀了我的龙儿,以后就替它作我的白龙使,你愿不愿意?」
虚竹连连点头,口称叩见娘娘,这一句娘娘倒是丝毫不觉突兀,正与蛇娘子的假太后身份相符。
臭蜈蚣哼道:「罢了,这小子交给你了。」
起身叫道:「哎!我说蛤蟆,把你的小妞弄来几个,伺候我泡泡脚。」
癞蛤蟆起身道:「随我一起去瞧瞧孟老头养的那四个小野猫。」
他们走后,蛇娘子靠在椅背,眯着眼半晌无声,虚竹偷眼不住瞧她。
蛇娘子突然开口道:「你担心那个黄毛丫头是不是?哼!你对女孩子个个都很上心么?」
她猜透了虚竹心思,虚竹却猜不透她话里意思,不敢开口,心道:「她说的是双儿么?双儿才不是黄毛丫头,而是紫毛丫头。」
蛇娘子睁开眼,再道:「那个小丫头跟你一样坏,扎了人溜得比谁都快,莫非都是你教的?」
虚竹听她这一说,登时欣慰,看来双儿并没有叫她们抓住。
蛇娘子见了他神色,轻哼一声,忽然从椅中起身,不见她双脚走动,只见她腰肢扭摆,无声无响从门洞滑了出去。
过一会儿,进来两人给虚竹松绑,虚竹跳着站了起来,来人吃惊道:「圣姑有请白龙使。」
虚竹跟着他们走了一程,发现这里是一个迷宫一样的地洞,进了一个较大洞穴,篝火映得四壁通红,蛇娘子靠着一壁侧卧石榻,一手拄头,一手抚腹。
虚竹等了一会儿,轻轻叫了几声:「娘娘……圣姑……娘子……」
一时不知怎样称呼才妥。
蛇娘子吃吃一笑,哼道:「哪个是你娘子?」
虚竹见她笑嗔,胆子大了些,走近几步,笑道:「那个……莫怪!娘娘这么好,我忍不住想叫你娘子。」
蛇娘子仍然闭着眼睛,笑道:「说来听听,我怎样好了?」
虚竹瞧着她神色,小心道:「娘子像蛇一样软,还有……那颗肉针……总之什么都好!」
蛇娘子扑哧一笑,瞄他一眼,眼波又柔又腻,闭上眼嗔道:「你喜欢蛇,那干么杀死我的龙儿?」
虚竹见此,更加放肆,嘻嘻笑道:「它若不死,我怎有机会作娘子裙下的小白龙,上回神魂颠倒,小使朝思夜想……」
说着伸手轻轻往她身子摸去,不料刚触到她腰腹,蛇娘子突然弹起身来,伸头呲牙,在他脸前嘶了一声。
虚竹没有提防,骇得倒退几步,忽然想起了那条「龙儿」,心里惊呼:「蛇精!」
却见蛇娘子咯咯笑着,轻飘飘落回榻上,再眯了眼睛,嗯嗯道:「既然你说我那么好,我许你叫我娘子,但不许你毛手毛脚。」
虚竹稳下心神,小心翼翼求道:「娘子,我从此乖乖做娘子的白龙使,娘子赐小使解药好不好?」
蛇娘子微微睁眼,瞧着他若有所思,突然扭动身子,不知从哪摸出一颗白药丸来,两只手指捏着,懒洋洋伸向虚竹:「喏,给你!」
虚竹见她如此痛快,当然不信,犹豫着不接。
蛇娘子怒道:「不肯要算了。」
虚竹忙上前拿过,看了看手中药丸,寻思:「管它是什么,总不会比什么易筋丸更狠毒吧。」
仰头服了下去,觉凉滑微甜,肚中没什么异常。
蛇娘子看他服了下去,突然问道:「地魔箫呢?」
虚竹愣道:「什么地魔箫?」
蛇娘子幽幽看他一眼,问道:「宝藏里有很多宝贝是不是?都有什么?有几件?说来听听。」
虚竹结巴着:「这个……确实很多……因为很多,所以记不清楚。」
蛇娘子再问:「既然记不清楚,你又怎知里面没有呢?」
虚竹登时语塞,见蛇娘子从身旁拿起件东西,笑道:「也不知与这个像是不像?」
说着慵懒之极地稍稍举起,手臂软得仿佛随时会落下来。
虚竹定定一瞧,心头巨震,见蛇娘子手上正是那根地魔箫,听得吱吱一阵响,石榻壁上开了一洞,其内是一模一样的另一张石榻,躺着另一个白衣女子的背影,衣袖过膝,裙摆过足,与蛇娘子一样的装束,只是身形十分娇小。
虚竹注目向此女腰间瞧去,见用红绳挂着一个假阳具,而那红绳正是香菱当初用来系玉魔箫的,他唤了两声:「菱儿-!」
香菱无动于衷,只有肩头微微起伏,不知是昏迷了还是被点了穴。
蛇娘子微动一下手臂,那道门吱吱合上,虚竹眼睁睁看着香菱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忐忑不安地看向蛇娘子。
蛇娘子喃喃道:「这半张在地魔箫上,另外半张必定落在天魔琴上,而他们却盯着孟家宝藏不放。你说他们是不是很傻?你替我把宝藏取来,让他们大吃一惊。我刚才给你吃的,叫做虎胎易筋丸,发作起来比豹胎易筋丸痛苦十倍,而且发作得也快些,大概不到四十九天就会疼了,嘻嘻!」
虚竹又惊又恼,面上不敢表露,挤出笑容,慌道:「我心甘情愿作娘子的白龙使,自然任凭娘子使唤,又何必诳我服药呢,只是……菱儿这丫头,用起来十分称手,让她陪我一起去吧。」
蛇娘子似乎十分困懒,好一会儿才道:「你这个菱儿,如今是我的蛇奴,像你说的,用起来十分称手……」
说到这里,好似呻吟几声,再笑道:「也罢,我放了她,你留下来服侍本娘子。」
虚竹干咳一声,无言以对。
蛇娘子又道:「你办事办得好,自然还你,我教她如何服侍人,也顺便教了她吹箫,到时你谢本娘子都来不及,不过你若是办不好……只有将她交给我师叔了,嘻嘻……他们可是天天跟我要呢。」
虚竹无可奈何,干涩陪笑道:「娘子放心,我一定办好娘子交代的事。」
边说边想:「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好在宝藏并不十分难取。」
蛇娘子打了一个哈欠,唤来适才那两个人,吩咐将白龙使送出去。
两人领着虚竹七拐八弯,将他带到一个天井样的洞穴,其中一个伸手向上一指,两人返身钻回暗门不见了。
洞顶斜照着一道微光,虚竹认出这里正是关押向太后所在,吃惊不已,五毒教的老窝居然安在皇宫下面!再想起香菱来,恍然大悟,那日他把香菱带进宫来,被蛇娘子的耳目发现,她能多年假扮太后,自然精通易容术,便找人扮作孟家的人,偷偷拐跑了香菱。
虚竹跳出洞穴,用床板掩盖了洞口,悄悄走出空荡荡的慈安宫。向太后已由这里搬去了慧宁宫。这时正是寒黑的后半夜,虚竹迷迷噔噔走了一段,遇见刘副总管带几人提着灯笼过来。
刘副总管见了虚竹,一把拉住他,叫道:「段大人怎么在这里?皇上正担心呢,快随老奴来!」
虚竹到了长春殿,哲宗正在连夜召会群臣,听了刘副总管禀告,喜宣虚竹上殿,问起大理寺牢房里的变故。
虚竹说孟珍同党劫狱,自己得知情报后,及时赶到牢中,奋不顾身,手刃奸贼,好不容易从恶匪围攻下逃了回来,急着来禀告皇上。
哲宗龙颜大悦,拍案叫道:「众卿家听到了吧,段卿家先是舍命护主,如今又为社稷除一大害,衷心耿耿,有勇有谋,真可谓朝廷上下之楷模。」
此时小皇帝大权在揽,众臣见风使舵,听他怎么说,便说怎么好,顿争先恐后大发激昂之语,对段大人的赞捧之声洋洋不绝于殿。
哲宗就势下旨加封虚竹为从二品的金吾卫上将军。
群臣齐齐敛口俱是吃惊,看这位段将军其貌不扬,不过二十出头,如此年轻的二品高官当属本朝历代唯一。
乐士宣接着上奏历陈孟珍罪状,叩请治其谋逆大罪,处以抄家灭族,其他众臣纷纷附和。
哲宗道声准奏,命虚竹会同大理寺查抄太师府,命乐士宣和梁从政查抄应天府孟家,命开封府追查白衣刺客,限期十日归案。最后再下一道圣旨,将太师府赐予虚竹,其生活用度,查抄后由吏部另行购置。
众臣领命完毕,哲宗宣布散朝,单单留下了虚竹。
虚竹愁喜交加,喜的是升了官,又得了诺大宅院,愁得是肚中的毒药,同时也有几分奇怪,哲宗应该十分清楚刺客的身份来历,还让人去查什么?难道他当日吓得慌了神?忍不住禀道:「陛下,臣子那日看得十分清楚,刺客就是曾挟持陛下的南唐余孽李秋水。」
哲宗哼一声:「朕自然知道,但不忙揭穿,那个包黑子查不出捉不到,朕就治他的罪,慢慢的一个一个收拾。」
接着向虚竹问起孟家宝藏。
若没有方才五毒教之事,虚竹感激天恩之余多半就说了出来,但此时却绝不能说破,暗暗酝酿一下言词,答道:「宝藏传闻不曾探实,不过孟氏山庄处处金银,人人珠宝,吃穿用度好似天上人间,如此奢侈无度,外人因此妄传宝藏一说也未可知。」
哲宗点点头,恨道:「老贼一门骄奢欺上,早该有今天。应天府上又有什么动向?」
虚竹暗松口气,禀道:「经臣苦心劝说,许多孟党反了水,臣此次能够及时回来,便是当地贾知府传递了消息。」
哲宗欣慰道:「你辛苦操练兵马,朕都是知道的,既然封你做了大将军,早晚用得上你冲锋陷阵。」
虚竹微微吃惊,忙再禀道:「臣此次回京匆忙,也没顾与当地官员交代清楚。臣想先跟着去查抄孟家山庄。」
哲宗不以为然,断然道:「你交代下去就成,查抄孟贼后,朕还有大事儿要你去办,你去吧。」
虚竹一时无计可施,欲言又止,托词问了一句刘婕杼。
哲宗面露愁容:「她如今是朕的贤妃,只是她与太后生疏……唉!」
虚竹原想哄他高兴,再恳求去应天府,见此也就不敢再言了,出宫见白猪已点好御林军,正等他一同去查抄太师府。
路上,白猪小声道:「昨日牢房大乱,我趁机找了两个替死鬼,将兄弟吩咐的事办妥了,晚些时候即将人送出。」
虚竹意外惊喜,拱手致谢。
白猪又道:「此事非同小可,万请兄弟叫他父子隐姓埋名远遁他乡,绝不可半点泄露。」
虚竹应承着顺口编了句瞎话:「我刚才向圣上特意说了兄弟功劳,圣上只说他心里有数。」
白猪回谢,瞧瞧四周,再小声道:「上谕让你我兄弟查抄太师府,这是最大肥缺。但哥哥心里明白,兄弟救驾除奸,立有大功,圣上又赏赐府邸与你,自然该兄弟是正使,哥哥我是副使。」
虚竹惊讶道:「这可不行,我不大会办这些事,一切还望哥哥定夺。」
白猪笑道:「岂敢岂敢,出力的事,哥哥来办,大主意还得兄弟来拿。」
二人到了太师府,白猪吩咐军士严守门前门后,将府中人等尽数捉拿,军士们答应一声,如狼似虎冲了进去,一会功夫将人犯陆陆续续押了出来。
虚竹见孟府中人哭哭啼啼,忽然想起薛姨妈一家来,问道:「不知这些人如何处置?」
白猪道:「皇上念着太皇太后和孟娘娘的旧恩旧情,并没有下谕灭族,因此按照刑律,这些人并非主犯或从犯,男子充军,女子官卖。」
虚竹支吾道:「哦,原来是这样,男子倒没什么,只是女子官卖……十分可惜了,不知我能不能买了来?」
白猪哈哈笑道:「平常说是官卖,其实都是官买,兄弟不就是大官么,那孟珍早没了原配,又没有纳妾,除了死去的孟娘娘,再没有其他子女,其余人等皆属充军官卖之列,兄弟现下近水楼台,自然想买谁就买谁,而且也不必费兄弟银子,你我说得就算,呵呵!叫她们怎么服侍孟珍就怎么服侍兄弟,也省得费心去找些生疏的。兄弟意下如何?」
虚竹喜不自胜,连连称谢,指明要留下薛姓女子,白猪不问其详,似乎知道他说的是谁,当下发出令牌,吩咐勿扰府中女子,待点清财产和人口,从名册中挑选出一些人来,没收户籍,发配将军府为奴。
虚竹想到薛姨妈母女都成了自己奴仆,坐在马上浮躁不安,越想越美,忘了肚中毒药,在五毒教所受郁闷一扫而光,不一会儿看见薛蟠被押了出来。
薛蟠见了骑着高头大马的虚竹,张口欲叫,腿上便挨了几棍子,面如土色被上了镣铐押走。
虚竹见军士们如此凶恶,恐薛姨妈母女受惊,便请白猪监候,他带领一队军士径直冲进曾被他称为「高深莫测」的后院,被人领到一处高大嶙峋的假山前,听那人解释道:「这里叫作「曲径通幽」,前面便是薛姨妈住处。」
虚竹穿过蜿蜒曲径,眼前别有一番新鲜天地,青草绿溪,点缀着几个精致绣楼,走了几步,迎面遇上一个慌慌张张的小丫头,打听得薛姨妈此刻在房中,而宝姑娘却独自往湖边去了。
虚竹先是一喜,随后一惊:「薛宝琴独自去湖边做什么?」
转身带领军士往园子尽头的湖边赶去,远远见亭子里有个幽娴丽人,一袭粉色罗衣,在烟霞中熠熠生辉,顿喜出望外,吩咐军士就地把守,传令勿扰「曲径通幽」。
亭中薛宝琴望着湖心,泪眼迷离,惊见一人笑嘻嘻跑过来,顿花容失色,慌慌张张逃走。
虚竹上前拦住,不由一惊,心已然全酥,但见薛宝琴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同水杏,神色虽然惊怒,温雅气质却毕露无遗。
他不知说什么好,见薛宝琴颈上戴了个金灿灿的项圈,便笑道:「姑娘这个项圈真是好看,还写着字呢……」
说着将头凑过去,念道:「这是不……什么,什么不……」
薛宝琴面红耳赤,拂袖抽身,惊羞愤道:「乱说什么!」
虚竹盯着薛宝琴袅娜背影,心头一时火起,握紧双手,恨不得扑上去抱住就在这里大做一番,脱口叫了一声:「姑娘,请留步!」
薛宝琴惊惶停下,眼中望了望几步外的柱子,那神色显然是要随时撞过去。
虚竹见了不敢轻举妄动,突然瞧见亭间石几上刻着棋盘,笑道:「我对姑娘心仪已久,当日姑娘比棋招亲,那绣球两次选中了我,这不是天意是什么?姑娘若不信,我倒还有个主意,现下便用棋子做个了断,如何?」
薛宝琴瞧瞧虚竹,眼中露出无比惊讶,见他走去石几旁,接着说道:「如今你们遭了难,我也不想趁人之危,出一个棋局,姑娘若解得开,我便保你们上下周全,留去自由,决不一丝为难!」
薛宝琴闻言心动,沉吟着大出意外,虽觉蒙羞,但她自幼对棋天赋极高,遍识古今棋谱,胜过众多高手,实不相信这个混混儿能难倒自己,于是犹豫着轻移莲步,缓缓坐到了石几旁的石凳上。
虚竹色迷迷瞧瞧她,再瞧瞧几上的棋盘,提起一只脚踏上石凳,接着扬起双手,卷起衣袖,从盒中捏起棋子,左手执黑,右手执白,一子一子慢慢摆起,他虽棋艺粗鄙,但记性极好,将苏星河的珍拢棋局摆出来居然丝毫不差,摆完舒了口气,抚掌道:「姑娘试解,一个时辰为限,如何?」
薛宝琴看他摆棋,越瞧越惊讶,凝神沉思,似未听到虚竹发问,其心已融局中,周身越发流出雍容甜美。
虚竹见了煎熬难忍,转身而退,越走越不安,拿不准能否难住她,回头瞧了一眼,心想:「这盘棋局故作玄虚,添自家一眼儿,那有何难?不过世上的事大抵如此,号称「真聋」棋局,其实装聋作哑,只能难倒那些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君子淑女,若马夫人见了,不费思量便解了去,她添自家那眼原是添惯了,而薛宝琴淑得不能再淑,洗澡也许都会脸红,又怎敢去想添自己一眼儿,但无论她能否添上,她那颗花心眼儿,自己总是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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