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再入南疆·下 — 宣战
“小咪多，是你？”
入了夜，诸人早早地用过饭菜便回屋了。苏曼莎脸上贴了药，不便于到处行走，安碧如便在一边照应着。陆摘星吃过了饭便到青璇那依据情报整理任务，以便于稍晚些分派给手下。至于奕铎，则照旧和宁仙子一道打坐修习。
当然，也是给林晚荣空间和墨姑二人叙旧，还有看看那两个虎头虎脑的孩子。
“蘑菇姐姐……”林晚荣刚应完，便看到那两个孩子正坐在旁边安静地由墨姑喂着饭，不声不响，颇为乖巧。
男孩子半老成地说道：“又是黑脸叔叔。”
墨姑嗔笑道：“什么黑脸叔叔，四岁不到的孩子，怎么就会乱叫人了？”
林晚荣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墨姑将饭菜喂完，给两个孩子擦了擦嘴便道：“小陈叔叔在招呼客人，可别到处跑，只许到院子里玩，不允许上街，听到没？”
两个孩子嗯了一声道：“是，娘。”
“去吧。”
等两个孩子离开，墨姑才将门慢慢关上，一时之间屋内安静得出奇，林晚荣假想过许许多多重達的画面，但没有一幅是像如今这般死寂的。
“小咪多，我还没和孩子们说……”
“没事没事，早晚都要告诉他们，不急于一时……蘑菇姐姐，这些年你还好吗？”林晚荣打了个哈哈，于是便开启了话匣子。
“不错，一直在无量山下隐居，偶尔给村里面的人看看病，每年，我都会去金沙江给寒侬扫摹祭奠，想来他也该安息了。”
林晚荣走上前她搂在怀里，叹了口气道：“这件事姐姐就不要纠结了，我们好好聊聊吧，一直以来都没有机会和你好好说说话。”
墨姑笑了笑道：“说来也是，彼时不是你死我活，便是城外恶战，想来大部分时间，我们都没有静下来谈谈。”
林晚荣笑着倒了两杯茶，招呼着墨姑坐了下来。“白天青璇言语上向你示好，姐姐为何一直以民妇自称？莫非姐姐真的担心到时林家没有姐姐的容身之地么？”
“当然不是。”墨姑苦笑了一声道：“只是我从小到大习惯了这天南地北无拘无束的生活，一入侯门深似海，那不是我要的生活，其实你也不是么？”
林晚荣沉默地微微低下了头，想来也是可笑，自己阴差阳错就来到了这个世界，本想无拘无束潇洒地生活下去，泡想泡的妞，赚自己钱做个奸商，做自己世界的皇帝，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站在如今的位置。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墨姑看着他的表情，伸出玉手搭在了他宽厚的手背上道：“我们的孩子，长大一些后自然也是这样的性子，我说的你能理解么？”
林晚荣微微点了点头，儿孙自有儿孙福，家中已经有那么多成长在蜜罐子里的孩子们了，也许有些特殊的存在也不是坏事。
“那姐姐你呢？”
墨姑的手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她苦笑道：“我便照顾着孩子们慢慢长大，无怨无晦。”
“姐姐，我的意思是，你至始至终都没有考虑过自己么？”
“我已是徐娘半老，又有何考虑的呢？”墨姑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了窗边，一道清风微微吹过，扬起了她的鬣角，那眼神竟有几分凄婉。
“什么徐娘半老，在外人看来，姐姐也不过三十岁而已，而且这蛊术驻颜有方，说不准姐姐还能长命百岁呢！”林晚荣其实一直以来并不介意这年鈴的问题，不仅仅是她，还有宁仙子和安碧如都比自己大好多岁。
“小咪多，姐姐知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只是姐姐也是有主张的人，当年选择隐世不让你知道，你便应该知道姐姐的决心是有多么坚决。”墨姑望著窗外的风景叹道：“对于姐姐而言，你重要，孩子们也一样重要。待这次帮你们解决了问题，我便没有后顾之忧了，我相信出云太后的承诺。”
林晚荣看着墨姑的侧睑，深知她的脾性恐怕是众多自己深爱的女子里最为倔强的，所有大风大浪她都已经见过，有的想法既然已经落定，岂是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呢？
看看沉默的林晚荣，墨姑笑道：“不要这个表情，我听安小姐说你每年都会入川探望那圣姑，到时候你折道南下探望一下我和孩子即可。”
“这怎么行，一趟绝对不够！”林晚荣哼道。
“怎么跟个孩子一样。”墨姑嗔笑道：“好了，不说这个了，我倒有些事要问你。”
“ 姐姐说。”
“这踏炎铁骑之事，刚才我当着众人的面有一丝隐瞒，怕说了不合适，如今只有你我两人，不如说你听听。”
见这话其他人暂且听不得，林晚荣便警觉起来。“姐姐快说。”
“这踏炎铁骑当日进我无量风城，前后落脚了半个月，倒也没有什么异样。只是中间有件事，如今想来倒有几分蹊跷。”墨姑沉声道：“有一天晚上我从外面给碧梧阿哥寻完药回城，正巧遇到那元烈和两人说话。”
“两个人？那姐姐可认得是谁？”
“这两人你也认识，就是玉王爷和她的手下南离渊。”
“玉王爷和南离渊？”林晚荣马上将眉头皱了起来道：“那个时候玉王爷还是吴赫大哥的夫人，那时镇南侯大军围困无量山时她怎么会在城内？”
“你忘记了我曾经和她姐弟三人私交甚好了么？这密道之事她也知晓，在云南大军围困无量山前，她便以探望为名来到了无量风城，起初我并不知道这南离渊是她的人，还以为是踏炎铁骑。”
“后来呢？你和他们打照面了么？”
“并没有，第二天我问薛玉弦这事时，她说曾经和元烈凑巧有过一面之缘，碰到后只是打个招呼寒暄了几句，彼时我一心做药便没有多加怀疑。”墨姑继续说道：“本来踏炎铁骑消失后，加上薛玉弦兵敗苍山洱海，我就将这件事淡忘了，今日突然一提，我便觉得不对。”
“姐姐你是怀疑，这玉王爷背后有踏炎铁骑支持？”
“没错，你还记得我说那乌蜍蛊时么？”
“嗯，你说他们背后一定有通晓巫蛊之术的入存在，这样的确有可能，只是姐姐，这事为何和其他人说不得？”
“姐姐想，如果薛玉弦与踏炎铁骑有密切的联系，大理之战和毒尸之患会不会本身就是踏炎铁骑的阴谋？倘若姐姐那时候说了，只怕会牵扯出更多的事，比如霓裳太后母亲之死，出云太后与她姐妹情深，倘若知情，只怕……”
林晚荣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不错，按照探子小妞的话，这件事起因还是秦妃死那天的皇宫之乱，当时你的师父溯汐圣姑是暗杀的领队之人，按照仙儿那性子准会迁怒于如今还活着的你，谁让你是世上唯一活着的和溯汐圣姑有亲密关系的人呢？不过……”
“不过什么？”
“如果大理之战是踏炎铁骑的阴谋，那他们为什么还在用别的方法炼制户毒之术？”林晚荣挠了挠头，这点的确想不通，如果他们是幕后凶手，那炼制的方法他们肯定知道，再怎么样也不会绕远路用三合一的制蛊之术：“而且，种种迹象也证明这玉王爷和诚王并没有什么联系，彼时他们踏炎铁骑是收了诚王的钱财办的事，总不见得那个时候就有别的盘算了吧？”
“这也不无可能，薛玉弦妄图复国的念头也已经许多年了……”
“蘑菇姐姐，在此之前，你是不是目前世上仅存的知道炼制毒尸之术的人了？”
墨姑点了点头道：“普天之下同时修习过那两本书的人应该只有我了，怎么了小咪多？”
“那我问你，炼制毒尸有没有什么必要的条件，比如一些必须的物品。”林晚荣奇怪地问道。
墨姑仔细想了想，眼睛忽然一亮道：的确有一样东西。这毒尸的蛊虫需要先用活人培育，等于用两条命造一个毒尸，为了增强蛊虫的力量，需要在炼制过程加入一种名叫千日醉兰的花，这花平日在那并无特殊，但是用硫磺粗水浇灌，它便会发出一种特别的香味，闻到的人除非道行极高，否则容易中毒，如其名一
般烂醉如泥。但是它还有一种用法，就是将花瓣统统摘下用药酒浸泡，一天后将花瓣全部捞出，将培育而成的蛊虫放入已经混合了千日醉兰毒性的药酒里，使得蛊虫的毒性更强。混合了毒性的药酒也能让蛊虫多一样功能，便是麻痹中蛊之人，使得他们感受不到疼痛。”
林晚荣一拍大腿道：“难怪当年那些毒尸只有斩首才能消灭，原来他们根本感受不到疼！”
“不错，而这千日醉兰颇为罕见，连我都很难找到几株。”
“我在想，这踏炎铁骑经常劫掠一些奇异珍宝，里面会不会也有这个千日醉兰？这样玉王爷也就有理由接近路炎铁骑的人了，而且还有一点，这南离渊曾经是东岳门的人，东岳门的老二陆逸巡现在也极有可能就是踏炎铁骑的头，说不准牵线的人就是这个南离渊。”
墨姑点了点头，只有这个理由说得通。
“啊！”
就在这时，从屋外飞来了一个石子，直接丢到了林晚荣的怀里。这飞石的手劲极大，如同一颗皮子弹般砸得林晚荣胸口剧痛，直接伏在了桌上。
“小咪多你没事吧？”这飞石的速度极快，纵然武功高强如墨姑，也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没事，没事……哎哟，这淮扔的啊……”林晚荣将那石子拿起，发现这并不只是一个石子，外面还包着一张纸条。
林晚荣将痛感丢到脑后，将纸条打开并将石子丢到了一边，只见上面写道：元某于三台山脚下恭候林元帅和顾城主大驾。
“是元烈！”林晚荣一把将纸条抓在手心。
“要不要通知出云太后她们？”
“自然要，我答应过青璇绝不和她隐瞒了，我去做下安排，然后咱们去会会这个狂妄自大不知死活的家伙。”
林晚荣快步帶着纸条来到了青璇的房中，一番动静也引来其他几人。青璇一看这纸条，惊地起身道：“林郎，这可去不得。”
“有蘑菇姐姐在，不用怕，你在客栈内呆着，有仙子姐姐和师傅姐姐保护自然不会出问題，丫头将军，去通知杜大哥和曹县令增强巡逻，有形迹可疑的人统统收押，遇到反抗不用哕嗦，拿不下就格杀勿论！”
“好！”
“小贼，你和墨姑两人去可以吗？”
“当然，这元烈如此目中无人，想必也不会带什么人，有蘑菇姐姐在必然不会有问题。”林晚荣安抚着众人道：“青璇，你在这等我回来，虽然你们都武功高强，可防人之心不可无。”
“好，那林郎你速去速回。”青璇虽然这么说，还是有几分担心。
到目前为止，她还没见过这个元烈，但是她清楚敢如此三番两次在如此危险的境地下主动约见林晚荣，必然不是一般人。
区区副帅便是如此，那陆寻恐怕更非善类。
林晚荣嗯了一声，便带着墨姑离开了林三客栈。这三台山的入山口离城门并不远。墨姑带着林晚荣一路飞来飞去，直接飞出了城墙，相比于仙子的轻功，这墨姑的显得更加灵动更加迅速。
当然，也有几分不适，因为对于他而言，这速度实在太快了。
两人刚一落地，林晚蓁便扶着一边的树千呕了起来。如今夜幕降，天上只有一轮明月，四下并没有什么光源。此时正是酷热的盛夏，居然也有一阵阵冷风．
“哟，林元帅这是怎么了？不适的话可得去看大夫啊。”
正干呕着，黑暗中一个人的声音传了过来，接着顺着那声音的方向，三个人慢慢地走了出来。
“元烈！”
那为首之人，正是元烈，他嘴上带着一丝冷笑，但是眼神中杀气和戏谑居然并存，他身后的两人，凶神恶煞，看起来像是跟随的随从，从五官来看，并不像大华人，恐怕这就是之前说的来自突橛的亡命之徒吧。
“哦，元某见过顾城主了，一别数年，没想到顾城主还真的是青春永驻啊。”元烈笑着向墨姑抱了抱拳。
“元烈，你们踏炎铁骑到底有何目的！”墨姑哼道。
“这是什么世道？叱咤南疆的无量风城城主，杀人如麻的顾一墨，如今居然成了朝廷的走狗了。”元烈大笑道：“哦，对对对，我忘记了，林元帅魅力远播，您顾城主，好歹也是个女人嘛”
“闭嘴！”林晚荣怒哼道：“叫我们来干嘛？你们既然告诉我们真的玉玺在你们手里。自然有条件，废话少说，赶紧讲！”
“看来，林元帅和出云太后都已经知道了一些关于我们踏炎铁骑的故事了，是不是啊顾城主？”元烈笑道：“那好，元某也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我是来和你们谈笔生意的。”
“生意？谁高兴和你这种人谈生意！”林晚荣怒呸道。
“林元帅可别急，元某为人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只要林元帅答应我的条件，玉玺双手奉上，绝不拖延片刻。”
“有屁快放。”
“我知道你们一直在寻找踏炎铁骑的噬龙殿，我可以告诉你们它在哪，也可以在事成之后将玉玺归还，你们只需要帮我……”元烈说到这，发出了几声瘆人的冷笑：“只需要帮我，解决掉我们的老大陆寻。”
“什么？让我们帮你解决掉你们的老大陆寻？你吃躇药了吧？”林晚荣冷笑道：“你们踏炎铁骑内讧就该自己解决，你以为我们会掺和你们这种狗咬狗的事？”
“林元帅稍安勿躁，元某还没说完。”元烈笑着摆摆手道：“如果林元帅和出云太后愿意帮这个忙，待我坐上了踏炎之王的位置，便不会和缅甸人站在同一条阵线上，到时候你想怎么收拾沙奎，都是你们的事。说不准，我们还会帮你们一手。”
林晚荣心里思忖道：这小子要我们帮忙干了他老大，显然是意见不合，内讧对于大华而言是好事，只是这人背信弃义的事都做得出来，到时候食言了自己也拿他没办法。但是，如果他们在大华和缅甸开战时真的会选择中立甚至帮助自己那无疑好事。
可到底该信哪边？
“我凭什么相信你？”
元烈指了指一边的墨姑道：“元某和顾城主认识多年，顾城主知道我这人是个守信之人，这也是元某为何要将你们俩叫来此地的原因。”
墨姑冷哼了一声道：“此一时彼一时，你连现在的主帅都要杀，那时候看若反口恐怕也是易知反掌吧！”
元烈摊了摊手道：“既如此……拿过来……”
他朝着身后的人伸出了手，那人从怀里掏了个东西递给了他。他将那东西拿到墨姑眼前晃了晃道：“顾城主，这个东西认得么？”
说着他将那东西丢给了墨姑。那是一块牌子摸样的东西，夜慕下看起来更像是玉佩还是什么，并不大。但是刚拿出来的时候，墨姑头一颤，似乎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
“这……她怎么会在你们手上？！”墨姑怒哼道。
元烈冷笑道：“顾城主放心吧，孙琰这几年在踏炎铁骑过得好着呢，没人动她一根毫毛，言尽于此，顾城主好好考虑吧，咱们昆明再见。”
说着元烈便带着两个人转身走回到黑暗之中，随着几声清脆的响声，竟然已经不知踪影。
“蘑菇姐姐，这是么？”林晚荣走到墨姑身边，见她手中拿着的乃是一个玉佩做的名牌，上面写着琰这个字，看墨姑的神情似乎认识这个玉佩的主人。
“她，她不是应该死了么……”墨姑有些恍惚道：“那日毒尸屠城，就我一个人逃生了，不可能不可能……”
“蘑菇姐姐，这到底是谁啊？”
“小咪多，你可记得你被掳上无量风城时，有一个女子从牢里将你押了出去交给了其他卫兵？”
林晚荣回想了一下，那是自己被傀儡盅救回一条命的墨姑于无量山下将自己抓走的事，自己醒过来后的确有一个个子不高的女子出现过，若非此番提起，恐怕自己都忘干净了。
“记得记得，的确有一个女的……这个牌子是她的？她是谁？”
“她是我在无量风城时的贴身侍女，养父去世后，我便接任了城主位，皇杏山庄被毁后我便回了无量山，几年后便收了她做我的侍女，跟了我许多年，算是风城中与我最交心之人，那日毒尸屠城，你与阿哥都在，如何会有人幸存？”
“不知道，不过刚才元烈说，她现在过得很好，没人伤她分毫，这句话总觉得怪怪的……”林晚荣咬了咬牙道：“这仆人既然是蘑菇姐俎很重要的人，想必也是元烈所认为的姐姐的七寸。”
墨姑咬了咬牙道：“这件事不可影响你的大局，元烈已和年少时大不一样，眼神里满是狡诈，小咪多你千万不能相信他。”
林晚荣冷哼了一声道：“我当然不会相信他，不过他倒提供了一条便利。我还正愁找不到噬龙殿在哪，和敌人打交道，攻心为上，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这个叫孙琰的人，既然对于姐姐颇为重要，小咪多自然把她顺带救出来！”
看着成竹在胸的林晚荣，墨姑将一些担忧还是吞了回去。
“元烈，咱们从现在就算宣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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