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 商采薇
楚怀远愕然了，震惊了，心痛了。诗诗，这个他深爱着的小女孩，她在想些什么？她在内疚？她在自责？她在痛悔？天！她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感情折磨？这一切，又怎么能去怨她呢？他站起来，走到诗诗旁边，习惯性地伸手去揽她的肩，触到肩头，又猛的缩了回来。诗诗没有忽略这个动作，她颤栗了一下，脸色更白了。这下颤栗让楚怀远悸动了。“诗诗，”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坦白、苦涩而痛楚，“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你知道吗？你还有一年才能毕业。这一年中，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所担保的一切，我，都不敢担保自己能够做到！”
诗诗的身体猛的颤抖了好几下。楚怀远的这番话，强烈地震撼了她的躯体，也深深地震撼了她的灵魂。透过迷蒙的泪水，她注视着楚怀远的双眸。哦，那憔悴、痛楚而矛盾的眼神那么熟悉，那么似曾相识，那么泄露了一切。她没有看错，在她身上发生的，在楚怀远的身上也发生了。她的心头蓦然涌起一丝甜蜜，但更多的是惊悸和恐惧。楚怀远无法留下来了，真的无法留下来了。没有一个时刻，她比现在更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她已经不能说话，因为喉咙堵塞了。她甚至不敢看他，因为眼里已经忽然充盈了泪水。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在楚怀远的面前哭出声来，决不能！她把已经流血的拳头又伸到嘴里，那上面立刻印上了一排深深的牙印。她猝然转过了身，背对着楚怀远，僵直地，一步一步向葡萄架外面移去。突然，她听到楚怀远那低沉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就在她身后清清楚楚地说着：“诗诗，我不要你伪装的快乐，我要你真的快乐起来。我希望，在期末考试中，你能用一个优异的成绩，来让我——走得放心。”
又一阵巨大的情感浪潮把诗诗吞没了。楚老师，您怎么能这样了解我，这样透彻地看穿我思想的每一根纤维呢？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再呆下去，她会不顾一切地扑倒在楚怀远的怀里，放声痛哭。她迅速拨开那交错的藤蔓，飞快地跑出了葡萄架，跑出了“幽幽园”，跑到了那个偏僻的小树林，扑倒在一棵梧桐树的树干上，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
接下来的一周，诗诗都在玩命地复习功课。期末考试，她如以前一样，取得了优异的成绩。然而，成绩刚一下来，她就收拾好行装，匆匆回到了青岛。她没有和楚怀远打招呼，甚至没有再见到他。她想，等到她再次回到这个学校的时候，楚怀远，应该离开这里了。
十二
暑假悄悄过去了，诗诗如往常一样，提前两天返回了校园。
可是，刚跨进校门的一刹那，诗诗突然感到一种难以解释的陌生和迷茫。学校，还是以前的学校吗？中文系，还是以前的中文系吗？甚至，Ｄ市，还是以前的Ｄ市吗？这种陌生和迷惘的情绪一直影响和困绕着诗诗，以至于让她在回校的第一个傍晚，就随手拿起一本教材，来到了图书馆。那是她每晚必然光顾的地方，可今天，她不想看书，只想在这里，找到一点她熟悉的影子。
可是，坐在宽大的图书馆里，坐在自己熟悉的二十九号桌前，她依然感到一份陌生和迷惘。图书馆，似乎也不是以前的图书馆了。为什么？为什么？她困惑地望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发呆，好半天才把目光移向了面前的书本。可是，一看到封皮上的字迹，她立刻哆嗦了一下。她发现，自己随手拿来的，竟是一本《语言学概论》。
哦，不用再寻找答案了，答案就摆在她面前的书桌上。诗诗默默地，机械地翻动着书本，眼睛无意识地从上面的字迹上划落，心中却在隐隐作痛。楚老师，您走了吗？您应该走了。可是，您知道吗？您这一走，把整个中文系，整个学校，整个Ｄ市的灵魂也带走了。她想着，想着，眼眶渐渐的湿润了，有两抹雾气在眼中凝聚，凝聚，终于变成两滴泪珠，沿着她的面颊，滚落在《语言学概论》的书页上。
一个淡黑色的影子投在了她的书桌上。诗诗悸动了一下。这个影子，似乎唤起了她记忆深处某种熟悉的东西。她茫然抬起了头。立刻，她如石像般的呆坐在那里了。面前站着的，竟是一个最熟悉的身影，是整个暑假都没有见到，却在每晚的梦中一次次出现的身影，是多次出现在图书馆，此刻却让她那样难以置信的身影——楚怀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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