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 商采薇
尽量平淡地问出了这句话后,诗诗开始紧张地等待着天天的回答。楚老师,您究竟怎样?究竟怎样?可是,天天却突然沉默了。她的睫毛垂下去,盖住了那两颗乌黑的眼珠。她的头也低下去了,下巴颏儿藏到衣服里去。她默默地坐在一条长凳上,双手交握的放在裙褶里。她就这样一动不动了好长时间。诗诗有些紧张了,她本能地预感到有什么事情不对头了。难道,雨晴和天天察觉到了什么?她想着,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都渗出了汗水。她用目光在天天脸上搜寻着,可是那里除了凝着一片隐含的忧愁外,找不到更多的东西。终于,天天长叹了一口气,抬起了头,大大的眼睛深邃而迷蒙,好一对楚怀远的眼睛!“诗诗,”她终于开口了,语气里有一份凄然和无奈,“你知道吗?爸爸要调走了。”
“什么?”诗诗的眼睛立刻睁得好大好大,目光里充斥着一种突如其来的惊讶和难以理解的迷惑。调走?她一时还把握不住这个词代表的意思。“他要调到哪里?”她问,完全是机械性的。
“东北师范大学。”天天简单地回答,“那里已经邀请爸爸好几次了,这次又提出了邀请,爸爸一口答应下来了。”
“东北师范大学?”诗诗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几个字。是的,她想起来了,楚老师曾经提起过这所大学。他们邀请他好几次了,而他每次都拒绝了。可这次,竟然……诗诗蓦然清醒了过来,立刻意识到事情的真实性和严重性了。他要调走?调走!调走!!她闭上眼睛,心脏立刻收缩成了一团,血液似乎完全凝固了。然后,她睁开眼睛,一把抓住天天的手臂,大声地,不受控制地叫喊起来:“他不能走!你知道吗?他不能走!他怎么能走?怎么能离开这座城市?怎么能离开葬在这里的亲人?怎么能放弃自己辛辛苦苦创下的事业?他热爱它们!热爱故乡!热爱大海!热爱亲人!热爱事业!他怎么舍得离开这一切,怎么能——说走就走?”
她喊着,叫着,自己也不知道喊些什么。然后,她发现自己流泪了,眼泪顺着面颊流进嘴里,咸咸的,涩涩的。天天的眼眶也湿润了,两颗好大的泪珠凝结在她的眼睛里,又悄悄地坠落到裙摺上。她伤感地握住了诗诗的手,凄楚地说:“诗诗,你说得对。爸爸没有任何理由离开这里。我和妈妈不同意他走,学校也不愿意让他走。据说,暑假,他就要被提拔为文学院的院长了。学校领导挽留他,说他可以提出任何条件,无论提出的条件多么苛刻,学校也会立即满足。可是,他什么条件也不提,就是一个字——走!而另一方面,他对东北师范大学提出的条件却相当简单。他只提出了三个条件——解决我们家的住房问题,妻子的工作问题,女儿的入学问题。对于自己,他连一个条件也没有提。哦!”天天长叹了一口气,声音充满悲凉和酸涩,“诗诗,你能想象吗?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要离开这里,到长春安家了。我们,也许——很难再见面了。”
诗诗心中猛的一抽,说不出来有多痛,简直是痛入骨髓,痛彻心肺。楚老师要走了!她再也见不到楚老师了!这两种思想在她的脑海中交叠着,在她的心灵中碰撞着,让她的心为之伤,而神为之摧了。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走?他舍弃了那么多无法舍弃的东西,难道,就是为了要逃避她,逃避这个不应该发生的故事,逃避这段刚刚萌芽而尚未成型的情感吗?“哦,为什么?为什么要走?告诉我,为什么?”她喃喃地,自言自语地说着,不知道是在问天天,还是在问自己。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天天老老实实地回答,她的眉头轻蹙了起来,眉间眼底,是一片迷蒙的哀思,“我不知道,妈妈也不知道,他的同事、领导和朋友也不知道。大家都不理解他这个决定,都劝他不要走,可是他走的意志那么坚决,简直谁也阻拦不住。爸爸就是这么一个脾气,别看他平日里温文尔雅,骨子里却是相当坚定而固执。一旦他下决心去做一件事,任何人也阻止不了。只是,这个决心下得太奇怪。他对妈妈说:‘良禽择木而栖,谁不想往高处走呢?’可是我和妈妈都知道,这不是他真正的理由,肯定不是。没有人能说服他,包括我和妈妈。也许,只有……”她停顿了一下,眼光突然变得热烈起来。她望着诗诗,信赖地,热切地说,“诗诗,你帮我和妈妈劝劝爸爸,让他留下来,好吗?我知道,你也不希望他走,对吧?妈妈说,爸爸生平最听两个人的话,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你。我失败了,可你还没有尝试呢!你去劝劝他,也许就成功了呢!”
ydzbook.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