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 商采薇
“楚老师，”诗诗的声音温柔得像梦，“生命多么复杂，像荷叶上那粒滚动的小水珠，闪烁出那么多五颜六色的光彩。但是，”她深吸了一口气，深沉而动情地说，“它是美丽的！”
楚怀远带着深深的感动，静静地，深深地注视着诗诗。哦，初升的阳光，闪耀在她乌黑的头发上，闪耀在她黑亮的眸子里，闪耀在她白润的面颊上……把她也闪耀得像颗璀璨的、发光的宝石。“诗诗，”他揉揉她的头发，满脸都是宠爱、骄傲与眩惑，“你的生命，也是美丽的。”
是的，整整一个学年，诗诗就这样频繁地，突如其来地出现在楚怀远的视野中，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每每她主动出现的时候，楚怀远总是会想起她那句自信而清脆的话：“我要经常出现在您的面前，让您一看到我就忘掉烦恼。”于是，他明白了，诗诗的每一次出现，都是为了他。在这最难熬的一年里，是诗诗点缀着楚怀远的生命，让楚怀远忘掉了许许多多的烦恼，得到了最充分的休整，也得到了战胜困难的勇气和乐观的精神。她帮助楚怀远度过了创业中最艰难的日子。这一年来，她在楚怀远生命中所起的作用，是巨大的，甚至是决定性的。
可是，尽管他们这样频繁的接触，却没有引起任何非议。诗诗太天真，太活泼，太稚气，太可爱，她还是个孩子。因此，没有人猜测什么，即使有，这种猜测在别人眼中，也是无稽之谈。中文系的学生中，没有人不喜欢诗诗，但却没有一个男孩子去追求她。谁会想到去和一个小孩谈情说爱呢？所以，百分之百的人认为，楚怀远喜欢诗诗，只是因为——她是一个可爱的孩子。所以，她和楚怀远的交往，被认为再正常不过了。
于是，楚怀远和诗诗，就这样公开地，大方地交往着，接触着，极其自然地发展着他们之间的情感，让他们的足迹，遍及了学校的每一寸土地。
六
可是，一年里，他们更多光顾的，还是那条漫长而寂寞的海岸线。
与在校园里不同的是，去海边，都是在夜晚，而且都是楚怀远主动来找诗诗。每当楚怀远遇到了麻烦和烦恼，他都会在晚自习刚刚开始的时候，来到图书馆的二十九号桌，找到诗诗。“走，陪我到海边散散步。”他总是说着同一句话。诗诗也如第一次那样，一语不发地跟着他出去。
海边依然冷清、寂寞、空旷、苍凉。而诗诗的到来，总是给这被冷落的海滨平添了无限的生机。她经常和楚怀远海阔天空地谈着一切——除了楚怀远的烦恼和麻烦。自从第一次从海边回来后，楚怀远就立誓，绝对不让诗诗过早地接触人生的烦恼、苦痛和无奈。听着诗诗清脆的，咭咭呱呱的声音，看着她那蹦蹦跳跳的身影，楚怀远就会觉得满腹的烦恼和忧愁已经烟消云散了。他们往往会这样，不知不觉地走出很远，很远。
偶尔，诗诗会拉着楚怀远，攀上那块最大的礁石。站在那上面，可以看到很远的海面——茫茫大海，苍苍云天。这时，诗诗就会迎着海风，伸开手臂，兴奋地喊着：“楚老师，我要飞！我要飞！我要乘风而去！”海风吹扬起她的衣角，吹扬起她的围巾，让她看起来飘然欲仙。一旁的楚怀远眩惑地看着她，眩惑地说：“诗诗，你是海的女儿，是海和天孕育出来的精灵。”
可是，在满月的日子里，每当看到一轮明月从海中升起的时候，诗诗就会突然变得好安静，好安静。她会静静地依偎在楚怀远的怀里，静静地看那圆润的，光滑的，皎洁的，明亮的月亮，从海天相接的地方缓缓地升起。这时，她一反平素嘻嘻哈哈的状态，变得那样严肃，那对黑眼珠在月光下闪着某种特殊的、奇异的光采。她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她的神思似乎飘浮进了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里。此时，她看起来，几乎像个大人了。她这种神情，是楚怀远陌生的。一次，他忍不住问：“诗诗，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家？或者，想我给你讲的那个……那个凄凉的故事？”
“不！”诗诗轻声说，思想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在想，海是神奇的，月光也是神奇的。它们存在了多少年？没有人知道。可是，它们却默默地制造出了这神秘的美。哦，这样的海，这样的月光……”她叹息了一声，把脸转向了楚怀远，“楚老师，别担心我。在这样的夜色里，在这样的大海上，人很容易变得脆弱，变得善感，变得自觉渺小，因为神秘的大自然天生有那么一种难解的忧郁，会不知不觉的把人给抓住了。我就这样被抓住了，而且——经常会被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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