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 商采薇
“是吗？”楚怀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可不，大衣的扣子丢了一颗。“没关系，回家再钉一颗就是了。”
“您钉？”
“不，我妻子钉。”
“哦？”诗诗来了兴趣，“您从来不钉吗？”她把“从来”一词说得很重。
好个率直的女孩！楚怀远想了想，还真回忆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钉过扣子。“你不知道，诗诗，”他说，“我这个人，别看平日里穿戴得整洁而讲究，其实是相当马虎而不拘小节的。马虎是文人学者的特点，我们实在没工夫去注意这些事情。因此，我每天穿什么衣服，都是我妻子来设计的。每天早晨，她给我拿来什么衣服，我就穿什么。说实话，她很会打扮我，她懂得我适合穿那些衣服。”
诗诗都听呆了。好半天，她才深深地喘了一口气，由衷地说：“楚老师，您有一个好太太。”
好太太？楚怀远一愣。是啊，好太太。别人也都这么说。有学问，有涵养，把自己和女儿照顾得无微不至，把家收拾得干净而高雅，通情达理，心地又极其善良，这样的女人，应该是个好太太。楚怀远实在挑不出妻子有什么毛病。多年来，他也对自己的太太，对自己的婚姻相当满意。是啊，雨晴，应该是个好太太。
“也许，每个成功男士的背后，都应该有这样一个女人。”诗诗又感慨地说，“楚老师，您是幸运的。”
“成功？我算是成功吗？”楚怀远反问。
“您快成功了，不是吗？您一定会成功的，不是吗？您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不是吗？您已经打下了成功的坚实基础，不是吗？您已经有了成功的信心和勇气，不是吗？您正坚定地朝着成功的方向走下去，不是吗？楚老师，”她的眼睛清亮地闪烁着，唇边带着个温温柔柔的微笑，那样充满信心充满希望地说，“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她一连串说了那么多个“不是吗”，楚怀远瞪大眼睛听着，越听越惊奇，越听越感动。及至听到最后一句，他竟一震，身体里似乎奔窜过一阵热流。这个看似天真稚气的小女孩，其实带着多么深刻的，解人的智慧啊！他情不自禁地揽住了躺在地上的诗诗，把他拉到自己的怀里。“诗诗，”他说，“你真——可爱！”
“楚老师，您还累吗？”诗诗问，乌黑的眼珠闪着慧黠的光芒。
“身体是累的，但心已经不累了。”
是的，春天已经不远了。寒假过去了，北方的春天终于姗姗来到了。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那是生命绽放的季节。校园里的花，大的小的，有名字的，没名字的，都在春色中竞相开放，争奇斗艳。粉的，白的，红的，紫的……各种花瓣，迎着太阳光，闪耀着生命的光华。还有树梢上那些嫩得可以滴水的小绿叶，草丛中那些叫不出名目来的小野花，以及天际那些薄薄的云，空中那些微微的风，甚至那份淡淡的泥土的气息……每一样都让人们欢欣喜悦。随着草木的欣欣向荣，楚怀远的事业也迎来了一个崭新的春天。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仅仅半年，中文系竟有了这样大的变化。资金、项目、教学、管理……一切都在蓬蓬勃勃地发展。当然，事情还很多，工作还很重，发展的时候，应该是最忙碌的时候。此时，他就像一只辛勤的蜜蜂，在百花齐放的春天，忙碌而快乐地酿造着自己的甜蜜。
诗诗迎来了大二的下半学期。楚怀远终于成了她的任课教师，讲授“语言学概论”。这让两个人都很兴奋。诗诗依然天真而活泼，调皮而热情。她还是经常闯到楚怀远的办公室里，把埋头工作的楚怀远，从单调的办公桌上，生拉硬拽到春光明媚的室外来。“再不休息，您都快成了高速运转的机器了，早晚有一天，零件就会老化。”诗诗带着教训的口吻，毫不留情地说。楚怀远只好认输投降，乖乖地被她“俘虏”到那个幽静的小树林。
春天的小树林，弥漫着一份原始的气息，散发出一种未经雕琢的美。而这里面蕴涵的每一点细微的美，总是被诗诗第一个发现。看到一粒小小的、鲜红欲滴的果实镶在一大片绿色的羊齿植物里，会引起她一连串的欢呼。看到一只有着淡蓝色长尾巴的蜥蜴从小径上突然窜过去，会引起她一连串的惊叹。楚怀远走在诗诗的身边，唇边始终带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眼光却那样深深沉沉的追踪着她。他看着她在那喜悦的情绪中，在那阳光的闪熠下，在那草地和野花的芬芳里，以及那懒洋洋的、初春时节的和风微醺之中，不由自主的手舞足蹈。她歌唱，她旋转，她腾跃，她把无尽的青春与活力抖落在那无人的树林中，像一只无拘无束的小鸟，像一片逍遥的浮云，像一缕潇洒的微风。她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年轻的脸庞上绽放着光彩。哦，她本身就像一股春风，带着醉人的、春天的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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