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商采薇
的确,笑妮给予母亲的,是不折不扣的爱。饥渴了太久的心终于沐浴着母爱的甘露了,笑妮就像干旱的土地一样,拼命吸吮着迟来的母爱,同时,那压抑在心中而无处释放的对于母亲的思念和依恋,也在这时一股脑地爆发出来。她简直一会儿也离不开母亲,在家里总是牵着妈妈的衣角,影子似的跟着妈妈转来转去。有时,她会突然怯怯地,可怜兮兮地问上一句:“妈妈,您不会再去上海了吧。”短短一句话,引起了白薇无限的愧疚与悔恨,也引起了苏焱好一阵辛酸。两个人,尤其是白薇,都觉得对女儿亏欠得太多了。于是,白薇拼命照顾笑妮,似乎要把三年的亏欠,在这短短两个月地补偿回来。晚饭后,两人经常在室内做各种各样的游戏——拼图、玩遥控车、捉迷藏……欢乐清脆的笑声,像一串串银铃,洒满了房间的各个角落。而一旁微笑不语的苏焱,在此时也感受到了几分属于家庭的天伦之乐,甚至,还看到了幸福的影子。
可是,苏焱却知道,自己给予白薇的,决不是以前的那种爱了。他给予的,只能是无微不至的关怀,和一种怜惜,温柔,体贴的情感。没有了那种心跳的感觉。没有了那种羞涩和甜蜜,没有了那种心旌荡漾的缠绵,更没有那种心有灵犀的默契。两颗隔膜已久的心,再也不能碰撞出激情的火花了。苏焱甚至无法去碰她,无法去吻她,更无法做出夫妻之间的那种亲昵。好在笑妮帮了大忙。这个一时一刻也离不开母亲的小东西,晚上总是吵着闹着要和母亲一起睡,这样,苏焱就可以借口睡在客厅的沙发里。每当白薇劝笑妮回自己房间去睡的时候,苏焱总是尽量用淡漠的口吻说:“孩子太久没有和母亲一起睡了,你就补偿她这个缺憾吧。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可是,日子真的“长着呢”吗?苏焱知道,如果他和白薇把这个曾经破碎的家庭重新组建起来,他们会像大多数夫妻一样,平平静静,相敬如宾地过上一辈子,虽然没有激情的火花,却温柔得像一潭不起波澜的湖水,或许也能映照出幸福的影子。可是,他心底却有一股潜藏着的渴望,这种渴望让他不甘心去过这种平淡的生活。他渴望一个能和他灵魂交融的伴侣,这样他的生命才不会感到孤独。所以,他迟迟没有去办理复婚手续。一想到“复婚”两个字,他的脑海中就会闪过一个影子,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恬淡而自然的笑。这个影子,这个微笑,都在阻止着一些什么。于是,每当白薇向他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总是搪塞着说:“等你身体再好一些吧。”这种迟疑不决的态度不能不让白薇有所察觉。因此,昨天,她终于带着一丝凄然的口吻对苏焱说:
“苏焱,如果你真的不能去爱我,不要勉强自己。我本来就不值得你去爱,虽然我仍然深深地爱着你。”
苏焱突然感到一种绞扭般的痛楚,而理智就在这痛楚中被唤醒了。他知道,他和笑妮的爱是白薇生命的支柱,而他和白薇又是笑妮生命的支柱。无论失去了哪一个,白薇和笑妮的生命就会随时坍塌。她们不至于立刻送命,但一定会郁郁而终。他们三人,已经成为一个牢不可破的三脚架,不可能被拆散了。可是苏焱也知道,自己的生命却不是被白薇支撑着,支撑他生命的是笑妮,还有一种冥冥中的神秘力量,他不知道是什么,却感到了它的存在。可是,白薇却需要他,笑妮也需要他,他还要在这个三脚架里支撑着她们母女两人。哦,云嫣说的对,生活中,总是有一些责任是我们不得不去面对的,即使你要因为它牺牲太多的东西。
可是,“面对”责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心中总有那么一种渴望在搅扰着他。苏焱隐隐感觉到,这种渴望,和他接孩子时的那种渴望同出一辙。因此,他决定今天借接笑妮的机会,约云嫣好好谈一谈,把以前不敢说出,和没有机会说出的话,都倾诉出来。他觉得,只要把这些长期憋在心里的话,当着云嫣的面痛痛快快地倾吐出来,那么,即使他最终注定要去过那种平平淡淡的生活,要去担负自己的责任,他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离放学的时间只有三分钟了,学校门口已经挤满了家长,一个挨着一个,甚至堵满了门前那条窄窄的马路。突然,两声“嘀嘀”的汽车喇叭声从人群外传来。大家愣了一下,本能地让开一条路。于是,一辆深蓝色的小轿车开了过来。苏焱怔了一下,他觉得这辆车好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车子缓缓开上了人行道,在苏焱的旁边停了下来。然后,车门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帅气的小伙子。苏焱更发怔了,这个小伙子和他的车一样,也是相当面熟:又高又挺的身材,满头的浓发,黝黑的皮肤,还有那对黑亮而神采奕奕眼珠……苏焱猛地拍了一下脑袋,他想起来了,这就是云嫣书架照片上的小伙子,那个年轻的,充满阳光和活力的大男孩,那个富有的老板的儿子,那个美国留学生,那个——云嫣的“朋友”——欧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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