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商采薇
笑妮愣了一下,她看着墙上云嫣的照片,看了好久。然后,她转过身来,澄澈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着父亲:“爸爸,您知道上次,您给我过生日时,我许下了什么愿望吗?”
苏焱困惑地摇了摇头。
笑妮甜甜地笑了:“我的愿望是,希望妈妈早日从上海回来,同我们一起过下一个生日。”
苏焱闭上了眼睛,心中掠过一抹尖锐的刺痛。他的耳边,响起了一个稚嫩而响亮的声音:“她不是我的妈妈。”
“笑妮,”挨过了那抹痛楚后,苏焱终于睁开了眼睛。他郑重地,慈爱地说:“你的妈妈,一定会跟你一起过下一个生日!因为……妈妈回来了。”
“真的吗?”笑妮喘着气,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妈妈真的回来了?”
苏焱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脸,悄悄拭去了涌上眼角的那滴泪。然后,他掏出手机,拨通了“那边”的电话号码。
“白薇,”他平静而坚决地说,“明天,我带笑妮一起回‘家’。”
第十二章
十二
嵘江两岸的垂柳由嫩绿变成了翠绿,垂下一片浓重的绿荫。嵘江小学的校园里,白杨树欢快地拍打着油绿的叶子,发出“哗啦哗啦”的笑声。春天已匆匆而过,绿色的世界里,已经早早响起了第一声蝉鸣。
这天傍晚,苏焱和往常一样,来到嵘江小学的校门前,等待着放学归来的笑妮。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接孩子,已经成了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自从离开嵘江小区后,他和云嫣见面的机会就已经很少了。值夜班的时候,他不必把笑妮送到云嫣那里,她的母亲会把她照顾得很好。平日里,两人偶遇的机会几乎等于零。以前同住在嵘江小区,虽然有一江之隔,却常常可以碰面,尤其是傍晚,苏焱经常有意无意地去南岸散步,两人一周之中,总要碰上那么三两回。一旦碰面,就会沿着江岸,并肩走上很长一段路。而现在,他们一个住在城东,一个住在城西,别说偶遇,即使特意去看望,也要穿过大半个城区。因此,他们一天中唯一可以碰面的机会,就是下午放学这段短暂的时间。于是,接孩子对于苏焱来说,就变成一天中最重要而又最甜蜜的事情了。
太阳已经西斜,校园的围栏在地上投下了长长的阴影。苏焱看了看表,四点十五。还有十五分钟才能放学。校门前冷冷清清的,只有他和两三个上了岁数的老人(大概已经是爷爷奶奶了)在等孩子。每次接笑妮,他都提前很长时间来到这里,有时甚至为此向领导请假。他宁可提前十多分钟来到这里苦苦等待,也不愿意错过一天中唯一的期待。他知道云嫣一定会亲自送孩子们出来。自从他认识云嫣那天起,她就一直保持这这种习惯。可是,长久等待换来的,往往只有瞬间的一瞥。当孩子们像出笼的小鸟那样奔向父母时,云嫣总是轻轻拂一下额前的发丝,然后似有意又似无意地朝苏焱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在他脸上停伫片刻,又悄悄掠过去了。但,就这惊鸿一瞥,已经让苏焱的心脏好一阵狂跳,而在这狂跳中,他每每会感到一种模糊的甜蜜和酸涩。有时,云嫣也会和他说上几句话,那是在笑妮出了点小问题的时候。这时,苏焱就会有一种受宠若惊的奢侈感,进而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他甚至不敢正视云嫣的眼睛,而把目光转向车把、地面以及其他地方,只用余光偷偷瞄着云嫣。这种羞涩的感觉连苏焱自己都很奇怪。他觉得那时的他不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七岁女孩的父亲,倒像一个初恋时害羞的小伙子。而云嫣,依然是那样大方而矜持。她甚至还问起笑妮的母亲,关心地询问着她的身体状况,似乎仍然把苏焱当成了普通的家长。可是苏焱却觉得,那惊鸿一瞥绝非偶然。他注意到,云嫣这些日子开始化妆了。她以前是从不化妆的。那种妆极浅极淡,越是淡,越显出她的飘逸的,性灵的美。女为悦己者容。而那个“悦己者”,是自己吗?她也是为了这短暂的一瞥而化妆吗?每每想到这里,苏焱的心头都热烘烘的,似乎有一把火在燃烧。甚至,他认为云嫣也和他一样,期待着放学的那一刻,期待着目光刹那的碰撞,和由此引起的那种心跳的感觉,以及那悄然滋生的甜蜜和酸涩。
门口的家长渐渐多了起来。苏焱又看了看表,离放学只有七分钟了。此时,白薇在家里已经把饭菜做好了吧。白薇?这个名字掠过他的心头,带来了欣慰,也带来了烦恼。这两个月,白薇奇迹般地好转起来。她的面庞渐渐丰腴了,脸色由蜡黄,变成了以前的白里透红,连头发也开始乌黑滋润起来。由于苏焱的精心调理和照顾,她的风湿关节痛和神经衰弱已经减轻了不少,贫血的症状基本消失。最重要的是,她的精神又振作起来,对生活又充满了希望。她的眼睛里焕发了一种新的神采,那是一种对新生活的憧憬和渴望。看着白薇一天天的好转起来,苏焱感到由衷的欣慰,他仿佛看到一棵枯黄的小草,在他精心浇灌下,一点点地透出绿意,终于焕发出勃勃的生机。可是,和欣喜一起滋生的,还有那些缠绕在心头的烦恼。他知道,白薇之所以好得那么快,是因为他和笑妮回到了她的身边,她觉得自己重新得到丈夫和女儿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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