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于幼年的他而言,在被窝里堵住耳朵以隔绝父母歇斯底里和摔砸东西的动静是世上最可怕的折磨,而学校里关于学习成绩的竞争、交友早恋中的小心思都不值一提。
所以他的人生目标很早就定下了,独立发展处于边缘而有前景的职业生涯,保证一定的孤独感,远离围绕家族生成的舆论圈。然而这一点他并没能得逞,出于机缘巧合的肇因,他寻觅到自己愿意付出时间精力的职业之路的同时,也被绑定在了他想要逃离的家族圈内——他的工作伙伴是他堂姐的丈夫。
近期让他感慨万千的另一件事就是,即便他陆陆续续到处拍片漂了十年,只需要一个聒噪的人出现,就能打乱他的全盘计划——这大概就是命运的不确定性。
不过他脑内的这些陈年迷思,那位话痨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
如果网路有实体,何犀现在应该已经在百米冲刺撤回邮件的路上——醉酒的凌晨扫描了想拿来发在微博小号上的东西,糊里糊涂被混进了工作文件里,甚至可能直接被转发到未授权的模特本人手上,多么可怕。
唯一一点渺茫的存活可能性就是她画技不精,观者无法辨认主体,但那是不可能的,她出门前又确认了一眼,谁看都是尤叙。她得想想如何解读这幅画,好好想想。
在尤叙家楼下的披萨店,她点了提拉米苏和橙子水,也没占用座位,就跟意大利的下午茶点法似的,直接靠着柜台吃。店主觉得她有趣,调侃道:“小姐,我们店里的点心其实做得一般,不如尝尝披萨?厨师特意去那不勒斯学的。”
她盯着旁边一桌的洋葱,理直气壮地说:“有味道,不能吃。”
对方并不能理解她的意思,歪歪头去招待别的客人了。何犀三五口吃完了蛋糕,将果汁一饮而尽,对着镜子理了理妆容,检查了牙齿确认没沾上巧克力粉,才谨慎地上了楼,在三楼门口按下门铃。
等了五分钟也没人开门,她掏出手机想给尤风风打电话,脚下楼梯突然有了踩踏的震动,她闻声回头,尤叙刚跨上最后一阶楼梯,一手提着公路车,一手正在掏钥匙,动作挺着急。
“嗨,你刚从外面回来啊?”显而易见,问得太傻。
“让让。”他走过来,飞速转开门锁,瞬间闪进了门里。
何犀在原地发愣,左手突然被拉住,踉踉跄跄地摔进门廊,防盗门在身后被拉上。
房间另一边透过百叶窗照进来一点光,门口厨房操作台这边是暗的,飘着又苦又香的咖啡味。何犀扶着台面站起来,望见尤叙的帆布鞋、工装裤、格纹衬衫,以及那张张开又闭上的嘴。
他洁白整齐的牙齿一隐一现,憋出一句:“有事?”
何犀拍了拍膝盖和手心,叹了口气:“你急着上厕所?”
“外面有人跟。”他自顾自把车挂到墙架子上,又把窗帘拉开,房间里瞬间亮堂起来。
何犀趴着门往猫眼里看,上回那个高中女生正从门前走过,但没有停步,继续往楼上去了。
她乐了:“怎么样,我上次没糊弄你吧?”
尤叙没接话,又走回门廊尽头,直直望着她。何犀今天穿了湖蓝色针织衫,抬手时裤子上方便露出一截细腰,深色牛仔裤包裹的腿又直又长,虽然人不算高,但显得比例不错。
“你有什么事?”
“你……你今天去工作室了吗?”何犀依旧站在门口,觉得他挡在那就是没准备让她进去。
“刚回来。”
“我就是……”她低下头,深呼吸,没忍住,“你有没有待客之道?站在这说话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