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我把你的一首新作给志摩看了。”胡适对沫若说。
一个男孩走来爬上沫若的膝盖,一把抓下他的眼镜,沫若忙说:“怎么抓我的眼镜?去,到那边去玩,不许捣乱!”又转过,头去说:“志摩兄有什么见教?”
“这个……”志摩沉吟着,向仿吾瞟了一眼,“我实话实说。我感到,陈义、体格、词采俱不见佳……不如《女神》远甚了。这也难怪。在小把戏的包围袭击之下,诗之灵感恐怕早就给吓跑了。”
沫若哈哈大笑。“说得对,说得对。看来,须得一个好的书斋,我才能写出好诗来了!”
在这样的气氛中,客人们坐不住了,沫若也没有挽留。三人走在路上,心情都很沉重。他们感慨着秋白、沫若在如此艰困的境况下苦苦奋斗,真是不易。
第二天,沫若带着他的大儿子去回访志摩。志摩拿出水果、花生等招待小客人,并和他玩了一会。这一次,气氛就自然了,谈话也很顾畅。
“……我想写一封信给西滢。他评了我译的《茵梦湖》,我向他谈点我的看法。”沫若说。
“好极!西滢是很热心的,他一定会回你一封长长的信。”志摩高兴地说。
“谈起西滢,我想起上次有一位友人说,他疑心‘西滢’就是徐志摩的化名…”“真的吗?”志摩抚掌大笑,“何以见得?”
“他说,凡见署名‘西滢’的文字,笔调跟徐志摩的文字像极了。”
“这倒有趣,难道我们留英学生的腔调真有共同之处,跟别人有别吗?”志摩剥了一个桔子给孩子,又递了一个给沫若,“不过,西滢是西滢,志摩是志摩。我敢说西滢决写不出《我所知道的康桥》,我也决没有本事写他的那种《闲话》。”
“那当然。别人的感觉,只是一种表面的印象罢了。”沫若说着
从怀里取出一本书递给志摩,“志摩兄,赠你一本我选译的《诗经》,题目取自《卷耳篇》,就叫做《卷耳集》。请你指教了。”
“别客气!我是一个浮浅夹杂的人,我自知旧学底子是远远不能望见你的项背的。而且,我也无法像你那样下苦功下力气去研究《诗经》。”
这番赞语,使沫若兴奋了,他点点头说:“关于《诗经》,我倒是下了点功夫的。我讨厌朱熹的注释。他的眼光太偏狭了。
我对其中每一篇每一句都反复玩味,有自己的见解。不怕你老兄笑话,即使孔子复生,他看了这本《卷耳集》,也定会说:‘启予者沫若也!’哈哈!我把这句话写进序言里去了,你不感到太狂妄吗?”
“我们这班人,如若没有了这点‘狂妄’,这点自信,能创建成中国的新文学来吗?”
沫若大笑点头:“我是一向以狂生、叛逆自居的……”
“沫若,你的环境太差了。这样下去,女神转眼就会变成老丑婆的,你无论如何得想法子……”
“是的,你说得不错。上海的生活我厌恶透了。满城铜臭兮居室陋,女神女神兮离我去!我想明年到四川红十字医院去做事。
我是学医的。”
“这,也好。古人云:不为良相则为良医。”
“我倒没有这个宏愿,只是聊以糊口罢了。文学我是不放弃的。”
“这当然!中国的新诗,你是开山老祖之一。论气魄,你是第一。适之的《尝试集》虽然早;可惜旧诗味道还太浓……”
“对《尝试集》你也这么看?我早就感觉到了。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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