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天
“只有观赏了中国的山水,才会理解中国的诗画;也只有理解了中国的诗画,才能赏玩中国的山水。也许,没有一个国家的“自然风景与他们的文学艺术在气质上是这样的一致。”
泰戈尔点点头。他感到眼前的一切,似乎全按照着一种自然而又神秘的规律在进行着特殊的排列。而那种特殊的形式。那种特殊的节奏,正在激发人们审美的本能,撩拨人们审美的情怀。
两人望着远处落下去的夕阳,就像一艘载满希望的彩船在慢设地驶进湖心。他们沉浸在这一片奇异的景象里,默默无言,让那不可言喻的感动深深印入自己的心田。
挥桨前行。
在三潭印月,他们相扶上岸。
在卖藕粉的小摊子上,他们各吃两碗。泰戈尔抹抹嘴说:“粉红色的透明的半液体,又甜又滑,我想不出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东西。它简直是一首诗。”
刚要下船,迎面走来七八个鹄形鸠面的丐僧,张起破袈裟,念佛讨钱。
船儿又在湖面上滑行了。
“看啊!”志摩手指处,红艳艳一大片,轻浮飘动。
“晚霞?”泰戈尔眯起了眼。
“不,是海棠花。”
用力划了几装,船儿快速向烂漫处靠去。还未近岸,芳香就像一层纱网箱住了船和人……
带着花香的醺然,回到船上。随手拍打湖水,溅起的冰凉水珠给了他们几分清醒。
夕晖收尽了,暮色还未浓稠。天色青青,湖面翠得像琉璃。一片菱塘。几个归村的少女坐在圆圆的盆桶里飘浮在莲叶间,嘴里哼着小调。
志摩嚷着买菱。青的红的,水淋淋,满满一桌。
一路吃着鲜菱回到住处。
老诗人第二天去灵隐古刹作演讲。
他们回到上海,接着又去南京。古城文艺界人士为泰戈尔举办了盛大的欢迎宴会。《大地》的作者赛珍珠出席了宴会;志摩的翩翩风度在这位感情丰厚的美国女作家心里留下了特殊的印象。
二十二日晨到达济南,志摩陪同老诗人登上泰山,观看日出。
他俩在一片阴云幽雾中冒着山风和晨寒,来到玉皇顶。
老诗人挺胸直立,翘首远眺。志摩远远地站在他的身后将视着犹如浮游在雾霭溟蒙中的老诗人的背影,只觉造化和人格的伟力撞击着自己的心灵,一股崇敬之情,一股浩然之气直冲肺腑。
一片莽莽苍苍。西边是一色的铁青,东边微微有些灰白。四周全是弥漫着的团团云气,宛如无数的长绒绵羊,交项接背地躺着……
幻觉浮上了志摩的心头,他仿佛感到自己的身躯在膨脓,成了一个巨人,脚下的山峦渐渐变做一块渺小的拳石;这巨人迎风矗立,犹如一面黑色的大旗,飒飒拂舞;这巨人仰面向着东方,平伸一双长臂,在盼望,在迎接,在催促,在默默地呼唤,在祈祷,在流泪……
诗人的手,指向东方——“出现了,来到了!”
玫瑰汁、葡萄浆、紫荆液、玛淄精、霜枫叶——无数蜿蜒的鱼龙,爬进了苍白的云堆。
一方的异彩,驱走了满天的睡意,唤醒了四隅的明霞——光明的神驰,在奋力驰骋。
云海活了。巨兽似的云涛,昂首摇尾地向着自己脚下的小岛冲涌而来,震荡着这生命的浮礁,好像在报告光明与欢欣的来临……
再看东方——雀屏似的金霞,展现在远方的天际。起……起……用力,用力,火红的圆颅,一探再深地跃出了地平,翻上了云背,照临在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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