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肺病?”志摩从椅子上直跳起来,“那,你不能再这样拚命译书写文章了!这样下去会送命的!肺病,一定要静歇、补养,才能慢慢好起来。秋白,这样,”志摩走到他的面前,“过一阵,你随我到硖石去吧,到我家或东山庙里去住一阵,那里空气好,对肺病最有益了……”
“不,谢谢你,志摩,”秋白摇摇头,“我不能不工作呀。我……
你也知道的。”
“暂时的生活,我来负担好啦。”
“秋白,志摩的提议,值得接受,”胡适也说,“有这么多朋友,你暂时养病期间的生活,完全不必担心。你要从长计议呀。”
“不,不,谢谢你们的好意……”秋白说,“我目前还不能离开上海,以后视情况再说吧。我们这些穷文人,一天不写字,一天就没有饭吃;不像你们是阔少爷出身,十年八年不做事也不要紧的。”
“唉!”志摩朝胡适看了一眼,说不出话来了。
“沫若目前的情况也很困苦。”秋白又说。
“是吗?”志摩听到提起沫若,马上叫道,“他住在哪里?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如何?”
志摩跟沫若,是他回国后由中学同班同学郁达夫介绍认识的。
以志摩的文艺观点和气质习性而言,他自然而然地与高举“为艺术而艺术”大旗的郭沫若、成仿吾等人惺惺相借。他在清华学校所作
的《艺术与人生》的讲词被《创造季刊》接受刊出,就表明他与创造社诸人关系之亲密。其中,他对郭沫若尤为推崇。他曾给成仿吾写信说:“……贵社诸贤向往已久,在海外每读新著浅陋,及见沫若诗,始棕华族潜灵,斐然竟露。今识君等,益喜同志有人,敢不竭驽薄相随,共辟新土……”
但是,不久,便起风波了。
志摩是个率直的人,他缺乏世故的复杂头脑。他写了一篇《杂记》,投寄给胡适主编的《努力周报》,文中随意地谈到郭沫若诗句中“泪浪滔滔”一词之欠妥;成仿吾闻讯大怒,在《创造季刊》上将志摩以前给他的那封信及自己批驳志摩的一信全文刊出,斥责志摩表面上虚与周旋,暗中向他们射冷箭,指谪志摩“污辱沫若的人格”;“人之虚伪,一至于此!”志摩对此,既难过,又气愤,写了一封答成仿吾的公开信发表在《晨报副刊》,坦诚地表示自己毫无寻衅的用意,反复解释对“泪浪滔滔”的批评完全是艺术上的见解,真诚地希望“此后彼此严自审验,有过共认共谅,有功共标共赏,消除成见的暴戾与专慢;在真文艺精神的温热里互感彼此心灵之密切。
所以,一听说沫若的处境不佳,志摩便坐不住了。
“我……上次随达夫去过一回的。但是,糊里糊涂跟在后面走,什么地方记不得了。”胡适说。
“他住在民厚里一百二十一号。今天我去不成了,还有一点事,你们去吧,他反正是在家里的。”秋白说。
秋白告辞离去,志摩跟在后面喊:“秋白!自己身体千万当心啊!”
志摩与胡适出门约了朱经农一起步行到了民厚里。
那是一条狭小的里弄,房屋交杂间混,门牌号码也零落不全,三人兜了几圈,问了两个人,才摸到一百二十一号的门前。
志摩伸手敲门,过了好一会,门开了。郭沫若赤脚穿一双拖鞋,手抱一个襁褓小儿,旧学生装衣襟敞着,头发乱蓬蓬的。看到三位来客,他先是一怔,但随即朗然而笑。“喔,贵客到!请进吧。唉,家里寒酸得不成体统,三位不要见笑了……”
“哪里的话!”志摩笑着说,“怀里抱的是公子还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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