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东岳门旧闻
从陆摘星那气冲冲地走了出来,林晚荣便朝着小溪边走去。
他这样一个多情的人,绝对不愿意让自己的女人受委屈,哪怕只是名声。
奕铎一路小追着总算在溪边才追上他,她拉了拉林晚荣的袖子道:“夫君,那小姐也许并不知道墨姑为人,墨姑当年毕竟犯下许多祸事,这不熟之人的观感,自然是先入为主的不是么?你也别置气了,有的事情我们知道不就行了吗?”
材晚荣叹了口气,握起奕铎的小手道:“我知道,我只是一想起这几年蘑菇姐姐孤单地待在南疆心里就疼。”
“奕铎知道,不仅是我,宁姐姐和安姐姐她们都知道,既然墨姑还活着,可见这几年她的牺牲有多大。.
林晚荣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铃铛,苦笑道:“四年不见,蘑菇姐姐不知道有没有把我的样子给忘记了,四年了,她若老了可怎么办?”
“你这人,难道嫌弃人家年纪了么?”
“当然不是,只是叹息人生在世不过数十载,爱人之间想做之事数也数不完,只怕和时间赛跑,永远都赢不了啊。”
奕铎将身子微微靠在了林晚荣的身上道:“奕铎相信你不会负了她的,不过奕铎也要你记得你说的这句话,家中姐妹这么多,你可要和时间跑好几场呢。”
林晚荣解开了愁容,他笑着对奕径道:“是是是,你和仙子姐姐待这么久怎么反而变得和仙儿一样,莫不是想给颜儿添个弟弟妹妹了?”
“是又如何,就怕你没那时间。”
“丫头将军,你这是挑战我。”
“别胡闹。”奕铎一下拍开了林晚荣的贼手,她起开身子道:“奕铎先去营地看一下,既然你说青璇姐姐近日会来,奕铎也当重新调整布营。”
“好,你去吧,我再在这里待会。”
奕铎嗯了一声,总算舒了口气,和林晚荣认识到成婚再到如今,其实很少看到他动怒,更别说对着一个姑娘。
林晚荣看她远去,心中却仍有两三分烦闷,便一屁股坐了下來,拿起手边的碎石片朝看溪水中丢去。
出身荆楚的他,对这飞石片可有心得了,虽然溪水并不深,可也飞得风生水起。沿途经过的黑苗女子,本来颇有几分敬畏这杀人如痳的元帅,可如今看来,倒也和自家孩子没什么区别。
倒是还有几个八九岁的孩子,悄悄地围到林晚荣身边,看着并赞叹他飞石子的功夫。林晚荣倒也慷慨,细心地问了孩子们会不会,这些孩子们有的会一些,有的完全不会,林晚荣便颇有耐心地教起他们来。
过了好一会,林晚荣那属狗的鼻子就闻到了身后飘来一阵清香,那并不是仙子姐姐身上的味道,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你怎么来了?”林晚荣并没有回头,而是继续看着孩们飞石子。
那背后的女子依旧一言不发,倒是低着头像是犯了错一样,不过表情却并不像是想来道歉的,而是有事要说。
林晚荣回头看了她一眼,刚才坐在床上,这女子的身段倒没完全展现,如今一看,结合那五官倒也算是绝色,看来仙子姐姐说的江湖旧闻是真的。
“你们继续玩吧,叔叔过去谈那些事。”林晚荣冷笑了一声,对着孩子们道,然后转身再对那女子说道:“妙竹小坦,咱们去那边说吧。”
一听到林晚荣叫自己本名,这女子浑身微微一颤,稍稍恍惚了几分,方才反应过来。
她还是没说话,只是跟在林晚荣身后两步,就这样一直走出了百步远。
“你来找我明明是有事,可你一个字不说,是想浪费我的时间么?”林晚荣有些不耐烦了,不过与其说是不耐烦,不如说是实在不喜欢这小钮的个性。
“你,你为什么要叫我原来的名字?”陆摘星徽微低下头问道。
“东岳门的陆滴星是个探子,可现在跟着我的,却是一副小姐打扮,你说此刻的你更透合叫陆摘星还是叫陆妙竹?”林晚荣笑了一声,然后徽徽转过头去道:“再说,你有两个名字,我叫你哪个都是我的自由,难不成叫错了还得赔上性命么?”
陆摘星咬了咬嘴唇,下跪抱拳道:“摘星不敢。”
这下跪牽扯了左肩的伤势,她马上发出了一声痛哼。林晚荣看了她一眼道:“刚说你是小姐打扮,却又像个探孑一般,明明不是自己想活的模样,你累不累?”
陆摘星并没回话,呼吸倒是变得有些颤抖。
“算了,跟你说这个和对牛弹琴有什么区别,你这个年纪都看不透我还能指望什么?”林晚荣摇了搖头,觉得这番废话还不如把口水省着:“说吧,什么事?是关于山洞和缅甸人的吗?”
陆摘星听了林晚荣的上半句,眼眶居然红了起來,她冷声说道:“对,摘星的确已有年纪却不通世事,只懂傲一门之首为太后探听情报,元帅你满意了?”
这小纽这么脆弱?“呃,我不是说你年纪大,我是说你循规蹈矩太累,这话题咱们讨论不出未来的。”林晚荣自知这女人的年纪不好多提,这陆摘星二十七八的年纪,放在平常家庭,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
她将头侧过去,眼泪从脸颊慢慢滴下,倒是让原本气汹汹的林晚荣变得词穷。
“你,你别哭了,哭哭啼啼的,青璇怎么教的……”
陆摘星慢慢也觉得自己被看轻了,便咬牙醒了醒鼻子,再将泪痕擦干,然后道:“摘星来找元帅,并不是为了山洞和缅甸之事而是有另外一件事想找你帮忙。”
“说说看。”
“在说正事前,元帅对东岳门的事知道多少?”陆摘星问道。
林晚荣一听,便知道又是些往事秘闻,他摇了摇头道:“我知道的并不多,仙子姐姐她们应该都知道,只不过我还没来得及问。怎么?这件事还和东岳门有关?”
陆摘星点了点头,她迈着小步走到溪边,那溪水轻轻打湿了她的鞋子,不过她丝毫没有发觉。她看着小溪对面的丛林,叹了口气道:“东岳门数百年来,一直都是江湖中负责收钱查情报的门派,中立,从不私收任何门派的恩惠,更立下门规,绝不插手和朝廷有关的事情。因此,东岳门在江湖上名声显赫,备受黑白两遼尊重。五十多年前,这门主之位传到了我的祖父陆清的手里。”
“嗯,然后呢?”
“祖父有四个儿子,长子是摘星的父亲陆逸云,是当时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剑仙凌燕,他不仅剑术高超,而且轻功了得。排行第二的名叫陆逸巡,善使长枪,负责东岳门护卫,排行第三的名叫陆逸川,我的三叔并不会武功,因为从小和二叔一起染过重病,二叔体格好,三叔则没有那么幸运,康复后便不适合习武了,因此留在门中总理账务。”
“这老四就是你说的四叔,名叫陆逸风?”
陆摘星点了点头道:“不错。”
林晚荣皱了皱眉道:“你父亲这四个兄弟,老大老三老四名字里是云、川、风,都是景,名字颇有几分意境,可为何这老二叫陆逸巡?”
陆摘星幽幽地说道:“二叔原名并不是陆逸巡,而叫陆逸雨。刚才摘星说了,二叔三叔从小同时染过恶疾,乃是天花。二叔康复后,祖父笃倍命势,请算命师傅给两位叔叔算了一卦,那师傅说二叔大难不死可此番折腾后,五行犯水,今后若和水多有纠结,必有大禍。祖父乃是守本之人,马卜便将二叔的名字改了。”
“然后呢?”
“祖父门下除了三叔以外,将其他儿子都收为了武学的入门弟子,可在他们三人外,还有一个徒弟。”陆摘星转头看着林晚茉道:“此人便是数年前大理之战时命丧宁小姐之手的南离渊。”
“南离渊……我记得,他是你们东岳门的人?”
“是,不过后来因为一些事,被师傅驱逐出了东岳门。”摘星沉了沉声道:“摘星此来便是为了这件事。”
说到这,林晚荣的兴趣便来了,这江湖之事,自己也就在前辈子的武侠小说中稍有涉猎,可面对真的武林中人,过往恩怨倒也值
得一听。“你慢侵说。”
“南离渊本乃苦命的流浪儿,被诅父好心带回了门内并抚养长大。他的剑术天赋极高。但是心高气傲,一直想超越我的父亲,从而继承象征门主之位的沥荣宝剑,成为下一届的门主。可他并非陆氏血脉,只有杀尽陆家才有可能完成自己的梦想。四叔在临终前告诉摘星,当年的东岳门内也有叛徒。”
“所以他就是勾结了诚王的那个叛徒?”
“我起初以为是,当初也曾发现线索,说他和诚王有来往,可多年探访下来发现他被祖父逐出东岳门后,并没有和诚王勾结,而是去了漠北积蓄力量。东岳门被灭门后多年,诚王才通过眼线找到了后来已经名扬天下的南离渊。他利用南离渊去挑战玉德仙坊,意图通过江湖方式解决掉先帝彼时最为倚重的仙坊武宗,只是稍逊一筹被宁小姐击败。”
“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找到东岳门的叛徒?”林晚荣微徽摇了摇头道:“这没头没尾的,二十年前的事如今可有什么线索?如果没有的话,那如同大海捞针啊。”
“若没有点线索,摘星便不敢来找元帅。”
“你这人说话能利索点快点么?说了那么多,还没说到正题。”林晚荣都快疯了。
陆摘星倒也不在乎他的吐槽,继续说道:“元帅你听说过诚王当年手下有一个被称为踏炎将军的人吗?”
“踏炎将军?没有,和他打许久交道,未曾听过有这么一号入,怎么了?”
“那林元帅你应该知道当年诚王和无量风城有过短暂合作吧?”陆摘星追问道。
“这个知道。”
“当时先帝下令镇南侯清剿无量风城,却无功而返,不仅因为无量风城地势险要,而是在那城中,还曾藏匿过诚王最后的余孽,踏炎铁骑。”陆摘星道:“只是许多人都不相信有这样一支军队存在。他们来去无踪,战斗力极强,为首那个踏炎将军更有万夫不当之勇。”
“踏炎铁骑?我怎么没听过?”林晚荣摊了摊手道:“我去过几次无量风城,从没见过什么骑兵,不然风城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毒尸给屠了……”
“那是因为镇南侯退兵后,他们便离开消失了,至今依然下落不明。”陆摘星解释道:“不过曾有几个江湖人过那为首的将军,他手持长枪,居然还有我东岳门的身法。灭门后,沥荣宝剑下落不明,那些江湖人也曾看到在那人的腰间悬挂着一把极像沥荣宝剑的短兵。”
“长枪……你那改了名的二叔不就是用长枪的么……”林晚荣又想了想,马上推翻了自己想法:“不对,这做马上将军的长兵大部分不是长枪便是大刀……”
“不,林元帅你说出了摘星的想法……”陆摘星双眼再度通红道:“当初灭门后,四叔曾潜回东岳门,在隐蔽处亲眼看到诚王的死士将二叔连同百余守卫的户体堆在一起付之一炬,可他等贼人离开后将身穿二叔衣甲的尸首找出时,却发现那并不是二叔的尸体。因为二叔年幼得天花时曾抓破自己腰上的几处,留下了明显的凹状疤痕,并且当年和山贼交手时,留下过刀伤。而那尸首虽然焦烂,可明显有疤痕的地方并未有痕迹,因此四叔认定二叔还活着。”
林晚荣点了点头,但是却满腹疑问,他微眯着双眼问道:“既然你怀疑那叛徒就是你的二叔,那便找到他就行了,为何要我帮忙?论探查情报,普天之下不是东岳门最厉害么?另外林某人冒昧问一句,这事青璇知道吗?”
“实不相瞒,摘星其实已经查探到他可能在偭甸和大华边境,只是行踪不明。这踏炎铁骑内鄯是亡命之徒,无国无家,亦有可能已经和缅甸站在同一阵线,摘星虽然是女子,可也明白大华与缅甸早有一战,如果踏炎铁骑站在缅甸那边,必然与大华你死我活。太后心怀天下,关心的是江山社稷,纵然摘星将此事票报太后,恐怕……”
“恐怕青璇不会冒险,只会要求云南步骑营就地绞杀,不给你亲自报家仇的机会,对么?”
陆摘星微微点了点头道:“而且,我一直想知道二叔为什么要助纣为虐,不仅摘星不知,四叔也一直不知。从小到大,二叔对待摘星如同亲生女儿一般,没想却引狼入室……”
“自作聪明,你怎么就知道青璇不会同意呢?你可别忘记了青璇做太后前,有十几年的时光是在仙坊度过的,仙坊已是大半个江湖,这恩仇之事她如何不懂?”林晚荣笑道:“你这徒弟做了几年,却不懂自己的师傅,恐怕也是心有旁鹜吧?”
陆摘星轻叹了一声,又转过身子道:“在摘星的心中,只会倣完全有把握之事,纵然谝差万一,摘星也绝对不会冒险。”
“循规蹈矩,循规蹈距。”林晚荣再次坐在了溪边,朝着陆摘星面前的水中丢了个较大的石头,那巨大的水花正要溅得陆摘星裙摆上都是水,这女子下意识地腾身一跃,居然眨眼间闪过了那片水花。
她略带怒气地看着林晚荣,林晚荣却笑呵呵地说道:“你想让林某人未来在战场上将那人给你生擒回来。这个倒不是难事。只不过这一切尘埃落定后,你又何去何从你想好了吗?”
这间断性不说话的女子又沉默了。
“我和你非亲非故,按道理说没理由帮你,不过林某人伶香借玉,也一直嫉恶如仇,再说,你还是青璇的徒弟,这点小事不在话下。”林晚荣慢悠悠伸展了一下筋骨道:“不过听林某人一句劝,你不仅不适合生活在权谋中,也不适合在江湖中。”
“元帅这是何意?”
“你是个循规蹈矩喜欢讲规矩的人,可在朝局之间,有的时候规矩讲不得,反而还招人讨厌,而且为朝廷做情报探子,脑袋是悬在腰间的,何时被主子取回去不讨是一句话的事罢了。”林晚荣笑道:“可是你这人若是回归了江湖,就你这样的性子,你觉得你能做好一个江湖门派的门主么?动不动就不说话,虽然有些功夫,可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恕我直言,你做个手下还不错,这也怪不得别人,学做掌门人也是需要时间的,东岳门变故如此之大,恐怕原本也没想将这重任交给你。”
“那按照元帅的意思,摘星余生不如一死?”陆摘星轻声哼道。
“谁告诉你人世不是朝局就是江湖的?”林晚荣摇了摇头道:“选择很多,就看你自己了。”
说到一半,另一边传来了另一女子的声音:“林元帅,依莲圣姑已经将鹘田的几个手下押来,请问在何处审讯?”
林晚荣转头一看,正是那黑色裙袍,面戴黑纱头戴苗家头饰的苏曼莎。这正式升为了头人,打扮也焕然一新。
“压到正厅吧,我去叫两位姐姐。”林晚荣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屁股,然后对看陆摘星道:“你别站着了,要么回屋休息,要么就跟我去审人。”
林晚荣看她又低头不语,那心中的无名之火差点没有按耐住,他摇了摇头,直接朝看寨内走去。
苏曼莎看了一眼陆摘星,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她那神情想来刚才多半是受了什么委屈。
“这位姐姐,随曼莎来吧。”她上前拉了拉陆摘星的袖,摘星看了她一眼,稍稍犹豫了一番,才任由她拉着自己朝着大厅的方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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