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 商采薇
“怎么,小朋友,你知道这首诗?”
“知道!”小女孩毫不犹豫地回答,“张九龄写的。”然后,她用稚嫩而清脆的声音,摇头晃脑地背出了那脍炙人口的第一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满屋子的人都被小女孩的天真和稚气逗乐了,教室里的气氛立刻轻松起来。楚怀远也朗声笑了起来。知道这句千古名句,并不是什么希奇的事,但知道这首诗的题目和作者,对于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来说,就很不简单了。“谁教你的?”楚怀远接着问,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妈妈教的。”小女孩毫不怯场,大大方方地说。她想了想,又很自豪地补充一句,“我五岁就会背了。”
“那你现在多大?”楚怀远逗趣地问。
小女孩掀了掀眉毛,眨了眨眼睛,做了一个十分可爱的鬼脸,调皮地顶了一句:“不告诉您!”
一句话引来了更多的笑声。即使是最漠然的脸,也被这稚气的话语催开了一个温柔的笑。那个中年女子疼爱地抚摩着小女孩柔软乌黑的马尾辨,边笑边叹气,一脸的宠爱和亲昵。楚怀远碰了这么一个大钉子,并不感到生气。他觉得心中的喜悦已经扩大得几乎满溢出来。这个神奇的小东西,她把那串快乐的榆钱带进了教室,也把蓝天、阳光、白云,和夏日的清新带进了楚怀远的心里。
“好了,”楚怀远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唇边仍带着个淡淡的微笑,“这位小朋友说对了,我的名字的确取自《望月怀远》这首诗。我的祖父和父亲,都是研究中国古典文学的,到了我这里,却阴错阳差地研究起了语言学,这,也算填补了我们家的一项空白吧。”
教室里又漾起了一阵善意的笑声。
“其实,‘语言学’并不是一门容易的课程,”楚怀远接下去说,脸色开始变得郑重起来,“初学者往往感觉它很难。尤其是由于某种原因没有听到课,自学教材时,肯定有看‘天书’的感觉。的确,与文学课相比,它缺乏生动的艺术形象,显得枯燥无味;与汉语课相比,它并非专门研究某种语言的具体结构规律,令人感到抽象难懂。当然,我这么说,并不是恐吓大家,让大家都来听我的课。我只是想说,我会尽量用我的讲课来吸引大家,使大家喜欢上这门看似枯燥却奥妙无穷的学科,并且都能入门。如果我做不到这一点,大家尽可以大大方方地离开课堂,我决不会为难大家。但我要求,凡是在课堂上听讲的,一定要做到‘用心’二字。想不下一番功夫就能轻松结业,在我这里是永远行不通的!”
所有的身子都慢慢地挺直了,所有的面孔都变得郑重了。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让教室里所有的人在感受了楚怀远的幽默亲切之后,又感受到了他的自信、严谨和一股无法抗拒的威力。他们明白了,这位教授不把函授当儿戏,他也不允许函授生把做学问当儿戏。第一次,他们感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迫使他们不得不好好去学。而在感受到压力的同时,他们又体验到了一种尊严——受重视后产生的尊严。他们突然觉得,从今天开始,自己,才是一个“真正的”大学生了。
楚怀远开始讲课了。的确,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语言学很枯燥。而他,居然用自己的风趣、幽默,以及清晰的口齿,亲切的作风,把如此枯燥晦涩的语言学讲得生动有趣,通俗易懂。难怪他不点名就上课,难怪他敢说不愿意听讲的可以离开,他没有必要点名,教室里叠起的笑声已经证明,他完完全全地征服了同学们。九十分钟下来,大家居然有“意犹未尽”的感觉,真不相信自己已经坐了这么长的时间了。
可楚怀远知道自己需要休息了。站了九十分钟,他已经有些疲乏了,而半个小时后,他又该站到那个讲台上了。函授课和其他课不同,一个科目要在几天内授完,因此授课教师要整天整天地上课。而且,他不愿意坐着讲课,他认为坐着讲课没有灵感。在平素的教学中,他都是站着讲课,对函授生,他也不例外。他没有一丝一毫瞧不起函授生的意思。不管这些函授生的抱着什么目的来到这里,他知道他们得到这个学习的机会有多么不容易,也知道他们为了学习牺牲了很多,也放弃了很多,更知道在他们之中,也有许多遗落在象牙塔外的钻石。比如说,那个小女孩如此聪明慧黠,她的母亲也一定不是寻常之辈。因此,他不敢,也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怠慢。他教函授生,和教在校生一样用心,甚至,比教在校生还要用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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