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 商采薇
小女孩却皱紧了眉头。她仰起了头,睫毛向上翻了翻,脸上是一股惊讶,愕然而又天真无邪的表情。楚怀远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他笑了,笑容亲切而儒雅。他蹲下身子,捉住了小女孩的一条胳膊,温和地说:“看,那块牌子上写着什么?”
小女孩困惑地抬起了头,顺着楚怀远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那块该死的牌子。她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钥匙链,似乎颖悟到了什么,一拍脑门,猛的跳起来,连声喊着:“糟糕!糟糕!我忘了!”然后,她注视着楚怀远,那对乌黑闪亮的眼珠温柔地射向他,那薄薄的小嘴唇微向上翘,她给了他一个抱歉而甜蜜的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她抓抓后脑勺,一副烦恼而尴尬的样子,似乎在寻找着一个合适的借口,“是这阳光,这蓝天,这白云,让我忘掉了这块牌子。真的,我就想……就想发泄自己的喜悦。于是,就……发泄到这串榆钱身上来了。”
哦!这小姑娘居然和自己一样充溢着喜悦,而且喜悦的原因都是相同的。楚怀远唇边的笑容更深了。他没有办法去责备一个和自己一样快乐的人,何况她又是一个孩子!“下次,希望你在快乐的时候记得这块牌子和牌子上的话语。”他说,握住了小女孩的手,“现在,带着你的榆钱和快乐,离开这里吧!”
小女孩闪了闪长长的睫毛,有些不相信地望着楚怀远:“怎么?……这么说,我……没事了?”
“当然!”楚怀远又拍了拍她的肩,“去吧,我祝愿你握住你的榆钱,也握住你的快乐。”
小女孩张大眼睛,嘴唇微张着,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接着,脸上绷紧的肌肉一松,她就天真的笑了起来,那笑容一下子在她脸上浮漾开来,就像一串涟漪在水面浮漾开来。她冲着楚怀远做了一个可爱的鬼脸,伸伸舌头,突然一转身,一溜烟地跑开了。
楚怀远嘴角噙着笑意,看着她跑到小径的尽头,绕过一大片草坪,一头钻进了气势雄伟的中文楼里。那淡绿色的身影,像一片清晨在阳光下闪烁着的绿叶,飘逸、轻盈。怎么?难道,她是系里哪个老师的孩子?楚怀远在记忆中搜寻着,却实在想不出哪个老师会有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看样子,她比天天还小着好几岁呢!他蹙起了眉,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可片刻,他又把眉头展开了。今天不能皱眉,今天是快乐的日子。那个小女孩,管她来自何方?重要的是,她,和这美好的清晨一样,也给自己带来了一份喜悦。
于是,楚怀远就带着这份膨胀的喜悦,走进了中文楼,又走进了函授班的教室。
二
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
这是复杂而凌乱的一群人。在这群人里,有已经体验到人世沧桑的中年男女,也有二十出头,不知人间愁苦的年轻人;有本市的,也有刚从外地风尘仆仆赶来的;有单身的贵族,也有拖儿带女的主妇……其中,许多人的年纪,甚至比楚怀远还大。而且,他们的心情也是复杂的:有严肃认真的,但玩世不恭的也不占少数;有渴求知识的,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是来混一张文凭的;有急切兴奋的,更有一脸漠然无所谓的。社会是复杂的,来自社会各个阶层的函授生也是复杂的。他们相对于象牙塔内的全日制学生来说,多了一份成熟的阅历,却少了一份求知的热情。可是,不管抱着什么目的,他们还是以罕见的毅力考到了这里,并且克服了无数的困难坚持到了现在。他们,毕竟鼓足勇气,跨进了曾经向往的大学校门。
楚怀远刚走进教室,嘁嘁喳喳的议论声立即消失了。大家对这位名满学术界的教授,都心存着一种敬畏。何况,楚怀远那份温文儒雅,气定神闲的态度已经震慑住了大家。他站在那儿,有种从容不迫的安详,有份控制全局的力量,他还是带着那个喜悦而亲切的微笑,对大家轻轻点了点头,缓慢地开口了:
“诸位早上好!从今天开始,我和大家一同探讨《语言学概论》这门学问。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楚,叫楚怀远……”
“望月怀远?”有人在下面接话,是一个甜美而稚嫩的声音。楚怀远一愣,这声音好熟!他顺着声音望去,竟意外地发现,在教室的第一排,居然坐着那个摘榆钱的小女孩!她坐在那里,像枯黄的草地上一株刚冒出嫩芽的小草,像乱石碓里一朵刚刚绽放的百合花。她的唇边仍带着俏皮的笑意,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珠一瞬也不瞬地望着楚怀远。那串挂着榆钱的钥匙,就放在她面前的书桌上。噢,她居然坐在了这里!她怎么会坐在这里呢?这时,她身边一位年近四十的妇女,悄悄地捅了捅她,而她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仍然望着楚怀远,目光中有探询的意味,似乎在问:“我说的对吗?”楚怀远恍然大悟,原来,她是函授生的女儿,怪不得他不认识她。好个聪明的女孩,居然说出了他名字的出处!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微微向前探着身子,他温和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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