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 商采薇
来到了中文楼,上了楼梯,诗诗的脚步仍然是半蹦半跳的。她脚下仿佛有弹簧,永远不会稳稳当当地走路。走到了教室门口,楚怀远突然站住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说:“诗诗,你和你妈妈,是从外地赶来的吗?”
“妈妈?”诗诗的眼睛睁得好大好大,里面盛满了惊奇和天真,“什么妈妈?”
“坐在你旁边的那个中年妇女,不是你妈妈吗?”楚怀远有些吃惊了。
诗诗的眼珠灵活地转了转,开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不是我妈妈,她和我毫无关系,我只是借她的课本来看一看罢了。”她说着,冲着楚怀远俏皮地一笑,脸上满是调皮和近乎戏谑的神情。
天哪!那个妇女居然不是诗诗的妈妈!楚怀远有些愕然,他开始觉得事情不对头了。“那,你是……”
“我是咱们中文系在校的学生,开学就该读大二了。”
楚怀远踉跄了一下,几乎一个跟头栽到地上。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个满身稚气,天真活泼的小女孩,居然已经是大二的学生了。他有些发晕了。“那,你……多大?”他结结巴巴地问。
“二十岁。”她回答得脆快而响亮。
楚怀远突然觉得诗诗的肩头变成了一块烫人的烙铁,揽着诗诗的手臂急忙缩了回去。天哪!自己干些什么?他,居然揽着一个大二的学生,一个二十岁的姑娘走进了中文楼!突然间,他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份难以自拔的窘迫之中。他满脸通红,满脸的狼狈和不知所措,那份儒雅和从容已经跑到九霄云外去了。天!自己一生也没有这样尴尬过。他看着诗诗,后者扬扬眉,睁大眼睛,满脸的俏皮相,浑身都绽放着天真纯洁的气息。她居然已经二十岁!她怎么可能是二十岁?楚怀远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开了。“对不起,我……”他嗫嚅着说,第一次感到,一个毕生研究语言学的学者,此时竟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语言来道歉和解释。
诗诗看着楚怀远那窘迫不安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及至听到他那结结巴巴的道歉,唇边的笑就再也忍不住,在面颊上绽开了。“楚老师,”她打趣地说,笑意已经传到了眼角眉梢,“原来,您也有走眼的时候!”
说完了这句话,她就一下子大笑了起来,笑得弯下了腰,笑得喘不过气来,笑得捧住了自己的肚子,笑得那额前的刘海都跟着颤抖……她笑得那么得意,那么狂放,那么淘气,那么毫无保留。她的脸上,仍是一派天真,她的神情,仍是小孩子恶作剧成功后那种得意的喜悦。她笑,没有任何其他的原因,只是因为楚怀远“看走了眼”。
楚怀远看着大笑着的诗诗,不知怎么,就觉得自己的尴尬和窘迫正在悄悄地溜走。这个小女孩,她笑得那样单纯而可爱,她怎么能有二十岁?她的天真,她的稚气,她的活泼和洒脱,都不是伪装出来的啊!他看着诗诗,看着,看着,脸上的肌肉就再也绷不住了,也跟着放声大笑起来。他们相对笑着,笑得气喘如牛,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天翻地覆,笑得把所有的尴尬和窘迫都赶走了,笑得把所有教室里的老师和学生都惊动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探出头来,诧异地看着他们两个相对大笑。
窗外,是一片灿烂的、金色的阳光。
三
从那一天起,诗诗,就以这种独特的方式,闯进了楚怀远的世界。
诗诗的确是L师范大学中文系的学生,山东青岛人,今年正好二十岁。暑假,她听说楚怀远要给函授学员讲授“语言学概论”,马上放弃了回家的计划,慕名而来,悄悄混进了函授班里听课,没想到居然这样戏剧性地和楚怀远相识了。从那一天起,她干脆天天来到函授班里,大大方方地“冒充”起了函授学员,并郑重其事地向楚怀远借了一套教材。她对楚怀远说:“我们大二下学期才能学‘语言学概论’呢!谁知道那时是不是您来讲课了?在L师大学习一场,没有听到您讲课,岂不白来一趟?还不如现在做一个‘冒牌’的学生,一来能聆听您的谆谆教诲,二来权当提前温习了。只不过没有交学费,有些对不住您。”
楚怀远倒不在乎多教了一个学生,更不在乎什么学费。相反,他觉得,只要诗诗出现在课堂里,无论是他的教学质量,还是学生的学习质量,都有大幅度的提高。她是这一群人里最会闹,最无忧无虑,最爱笑爱吵的一个,只要她在教室里,老远就可以听见她旁若无人的笑声和叫声。很快的,她就成了大家的宠儿。有她在,空气永远不会沉闷;有她在,人人都觉得开心。她就是阳光,就是蓝天,就是白云,就是夏天那难得的凉爽的风,清新而明朗,纯洁而动人。她那么调皮,那么活泼,那么无拘无束,不但自己充满了活力,还把活力散播给周围的每一个人。男人们喜欢她,女人们也喜欢她。当然,她的坦率,有时也让人觉得很尴尬。可是,她是那样机灵,那样心无城府,那样一派天真和惹人喜爱,谁忍心去责备她呢?她就这样,用自己的天真和热情感染着周围的每一个人,让大家想起了春天,想起了童年,想起了久违了的青春和曙光,从而忘掉了学习的疲劳和枯燥,只感到了一种鲜活的,复苏了的动力在心中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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