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商采薇
“再给她加一支镇静剂。”他吩咐道。
小护士默默地照办了。她现在有些害怕眼前这个年轻的副主任。谁能想到,曾经那么随和的他现在却六亲不认,谁都敢骂。可是,他却是那样憔悴,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面颊上几乎没有肉了,眼睛周围有着浓重的黑圈,像用眉笔涂抹了似的。而那双深陷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难解的狂热和亢奋,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绝望。小护士不知道躺在病床上的秀气的姑娘与苏主任是什么关系,但她觉得,如果她躺在病床上,只要有人这样不顾一切地守在她的床前,即使立即死了,这一辈子,也活得值了。
“苏主任,”她忍不住轻声问,“她……好些了吗?”
苏焱没有回答。其实,他知道,这种好转只是表面的,暂时的,只是靠药物维持,而不是靠自身功能的恢复。云嫣,仍然随时面临死亡的威胁。
小护士打完针,悄悄退出了房间。
凉风从窗逢中透进来,窗帘轻轻地晃动,月光也轻轻地晃动。苏焱注视着淡淡的月光,思绪又回到了去年秋天,他和云嫣第一次在江边漫步的那个月夜,想起了那首美国人写的,却被翻译成类似古词的《秋月》。谁知道,仅仅过了一年,那个在江畔月下吟诗的女孩,如今却躺在病床上人事不醒。美好的事物,真的不能长久吗?他凄然垂下了头,避开了伤感的月光。突然,他发现地上有什么东西。细一看,是云嫣的提包,刚才还拿在他的手上,不知怎么竟落到了地上。他拾起提包,小心地拂去上面的灰尘,然后把它打开。他不想干什么,只想看一看属于云嫣的东西。云嫣的东西,现在什么都是珍贵的。提包里有一本三年级的语文书,一支钢笔,一串钥匙,一个钱夹,和一把小小的塑料梳子。苏焱望着那把梳子,不禁想起了云嫣送给笑妮的那把象牙梳子。那是母亲留给云嫣最珍贵的东西,可是她却送给了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只是为了要开启她那封闭的心灵……苏焱咬住了嘴唇,慢慢擦去涌到眼角的泪珠。然后,他下意识地打开了钱夹。突然,他颤抖了一下,然后就僵直在那里。他发现,在钱夹的塑料塑料膜里,夹着一张照片,那张他在海边的照片……
回忆的帷幔又缓缓地拉开。他想起了那个雪夜,想起了那些照片,和提在照片上的诗,还有云嫣轻柔委婉的声音:“苏先生,这张照片比较特殊,需要仔细斟酌。如果您不是非要拿它参加展览,能不能……先把它放在我这里,等我写好了,再还给您,好吗?”
苏焱的心猛的抽搐了一下。他急忙抽出那张照片,翻到了背面。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颤抖得几乎拿不住照片,视力却难得的清晰。借着月光和灯光,他看到了那上面提写着这样一首诗: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
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
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
不能在一起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
不能在一起
而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想念
却还得故意装做丝毫没有把你
放在心里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想念
却还是故意装做丝毫没有把你
放在心里
而是用自己冷漠的心对爱你
的人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
沟渠。”
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照片上,那片黑色的字迹在扩大,扩大,看上去像一团团纠缠的结。而苏焱的内心,也如这些解不开的死结一样,被痛悔与内疚纠缠着。他把照片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竭力忍住即将爆发的哭声。“云嫣,”他低低地说,“我明白了你的心,但,明白得太晚了。”
输液管中的药水,滴答,滴答……
躺在病床上的云嫣突然动了一下。虽然只发出一声微弱的响动,却像三月的春雷一般,惊醒了正沉浸在痛悔与内疚中的苏焱。他又一次扑到云嫣的床前。云嫣长长的睫毛抖动了好几下,像是在做着艰苦的搏斗。苏焱紧张地看着她,手心中已满是汗水。他知道,云嫣是在和病魔搏斗。终于,那粘在一起的两排睫毛艰难地分开了,云嫣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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