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树
听着这一番表白，采薇忽然明白了，秦如晋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请求到她的小天地去做客。他最需要的，是有一个人，帮助他抵抗风霜，战胜困难。他害怕在尚未铸就辉煌的时候，就带着遗憾悄然而落。
"小薇，"秦如晋突然说，"天色不早了，咱们--走吧。"
采薇一愣，她望着秦如晋，后者的眼中有份肃穆和悲壮。她明白了，秦如晋已经决心独自同严酷的风霜作战。他不再提出他的请求，他害怕再次被拒绝。然而，他奋斗的决心依然没变，他宁可筋疲力尽而轰轰烈烈地倒下，也不愿仓皇失措而畏畏缩缩地退却。
两个人登上了小船，开始返航。太阳已经被远处的山峰所吞噬了，残余的晚霞却大片大片地泼洒在天际。阳光虽然隐在山峰的后面，却仍然把那些晚霞照得发光发亮，成为一片又一片，一层又一层发着光亮的嫣红。小岛渐渐的远去了，岛上那棵巨大的枫树，被夕阳和晚霞映照得更加火红，如诗，如梦，如仙，如幻。采薇望望正在划船的秦如晋，他也在注视着那棵枫树，整个身体都沐浴在灿烂的霞光中，一任落霞将他的发上身上染上了红光。他的眼中，依然保留着那份肃穆和悲壮。采薇看着看着，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言的柔情。她轻轻地呼唤着："秦老师。"
"噢？"秦如晋转过头来，似乎还沉浸在那份肃穆和悲壮中。
"我答应您。"
"什么？"秦如晋好象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我答应您。"采薇的眼睛亮晶晶的，眼中也映出一抹燃烧的晚霞，"我欢迎您，常到菩提树下去做客！"
秦如晋眩惑地望着她，那严肃的面庞忽然变得充满生气了。他用牙齿狠狠咬了一下嘴唇，眼眶里居然蒙上了一层雾气。他笑了起来，是那种欣慰的，感动的笑。他又一次握住了采薇的手，动容地说："我真的挺笨，居然想到你会不答应。其实，我在一开始，就应该坚信，你，一定会答应我的。"
这样的笑容，这样的话语，第一次唤起了采薇内心深处的某种悸动。她望望远处，天边的晚霞更红了。
第七章
从燕湖归来后，采薇和秦如晋，就按照他们约定的方式，开始在菩提树下秘密地相见。
采薇开始关注起那块通知板。每次经过系主任的办公室，她都要抬头看看。她知道，几乎所有经过这里的老师和学生，都会习惯性地去看通知，哪怕这通知他们已经看过多少遍。因此，她丝毫不认为自己的举动会暴露什么，即使她关注的，更多的是通知下面那个不被人注意的签名。有时她会暗暗叫绝，秦老师怎么会想出这么个办法！
秦如晋成了菩提树下的常客。他们会面的频率不可确定，有时一个月也见不上一次面，有时一周却要见好几次面。当然，每次见面，都意味着秦如晋遇到了麻烦。通常，都是采薇比秦如晋先到，因为秦如晋永远是忙碌的。可是即使这样忙碌，他却没有一次失约。他依然是以前那样的风格，来了就说，说完就走，没有寒暄，没有问候，没有告别。因为他知道，他们之间，从来不需要这些虚伪的客套。他不再掩饰自己的情感，想哭就哭，想骂就骂，想喊就喊。他已经认为，在采薇面前流泪，并不是有损尊严的事。有时甚至刚刚进来，他就拉着采薇的手放声痛哭，不说任何理由。采薇一般不大说话，更不主动询问，只是任他说，任他哭，任他骂，任他喊，等这些灰色的、黑色的情绪通过说、哭、骂、喊等方式发泄出来后，他通常都会自己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采薇知道，秦老师的阅历比自己丰富得多，他并不需要自己替他出主意，只是需要一个懂他的人接纳他，包容他，倾听他的诉说。当然，有时候，采薇也插上一两句话，那是在秦如晋"当局者迷"的时候，只要采薇说出来，都是很有分量的。总之，秦如晋在菩提树下，是完全自由的，是没有任何束缚的。而采薇，也从这一次次的会面中，更进一步了解了秦如晋。每次，从他那成熟的谈吐和精明的处世方法中，采薇总能得到一点什么。她一次比一次更清楚地认识到，被青年们所厌恶和鄙薄的成人的处世态度，其实并不等于虚伪，那是智慧，真诚，加上高超技巧的结晶。只有掌握了这些，才能更好地置身于社会中，站稳脚步，不随波逐流，又能有所方向。真的，每一次会面，采薇都觉得受益非浅。
ydz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