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树
有一次,秦如晋对采薇说:"自从开始在菩提树下做客后,我发现自己的情绪不再压抑了,心情舒畅多了。似乎在这里,我才能找到真实的自己。"
采薇笑了:"其实,您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的,也是一个真实的自我,坚强、博学、和蔼、幽默......这些都是您的主流。只不过,在这里,您能找到一个完整的自己罢了。"
秦如晋凝视着采薇,眼里是一片真诚:"小薇,你带给我太多太多的东西,你是我所见到的,最优秀的女孩。"
采薇也真诚地说:"秦老师,你也教给我太多太多的东西,你同样是我所见到的,最优秀的男人!"
一时间,两人都觉得,他们是彼此了解,彼此欣赏的。
在菩提树下,两人是无话不谈的,可是离开菩提树,两人则保持着最正常的师生关系。平日,两人见了面,只是匆匆打个招呼,决不多说一句话。在课堂上,秦如晋依然认真地讲,采薇依然认真地听,该发言的时候,她也从容不迫地发言、争论。课后,有需要探讨的地方,她依然大大方方地到办公室去请教,秦如晋也认认真真地解答,但决不谈与学问无关的话。在菩提树下,他们只谈心,不谈学问;在菩提树外,他们只谈学问,不谈心。
日子在秦如晋的忙碌中,在采薇的苦学中,在两人秘密的约会中悄悄地划过。冬去春来,采薇迎来了大二的下半学期。秦如晋依然担任他们的古典文学教师,主讲两汉魏晋南北朝的文学。
江南的春天多雨,三月下旬,江南已进入了雨季。整天整晚,那蒙蒙细雨无边无际地飘飞,萧萧瑟瑟地掠过山头,掠过田野,掠过城市,掠过紫萱山上的一草一木,最后,扑向W大学的每个角落。校园里是冷冷清清的,学生都躲在教室里,宿舍里,并且关紧门窗。没有人喜欢这漫天的细雨,它太容易勾起人们的忧郁。
是的,随着雨季的到来,采薇已经染上了淡淡的忧郁症,她变得多愁善感而落落寡欢。为什么忧郁?不知道。她只觉得,她开始喜欢在迷迷蒙蒙,无边无际的细雨中独自散步,而毫不理会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她"神经病"的同学们。校园的樱花开了,红的红得鲜艳,白的白得纯洁。采薇的课本中,开始夹满了樱花的花瓣。她经常站在被同学门称为"樱花大道"的学府路上,仰着脸,迎接那凉丝丝的雨点。看到落花在泥泞中枯萎,她会轻轻地念: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晚上,采薇会在雨声中,编织着一个又一个的梦。怎样的梦呢?她也不清楚。深夜,她在雨声中寻找她的梦。多少个清晨,她在雨声中醒来,用手枕着头,躺在床上念聂胜琼的词:
"寻好梦,梦难成,有谁知我此时情?枕边泪共阶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
当然,这份淡淡的忧郁,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学习,也没有影响到菩提树下的约会。菩提树是个天然的遮雨伞,这样丝丝的细雨,是不会影响树下的约会的。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采薇开始热切地盼望这秘密的约会了。每次经过系主任的办公室,如果看到"秦如晋"这三个字工工整整地写在那里,她都会有一份莫名的喜悦。而如果看到那个潦草的签名,她也会涌起一阵难言的失望。尽管她知道,每一次约会,就意味着秦老师有了一个新的麻烦,约会越多,麻烦越大,自己如果真是为了秦老师好,就不应该期盼着约会。可是,她无法不期待,无法不企盼。每到这个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好矛盾,好心烦。
约会并没有因为雨季的来临而减少,也没有因为采薇的企盼而增加。秦如晋依然是匆匆地来,匆匆地去。他没有注意到采薇的忧郁。采薇没有埋怨,因为她深知,每次约会的时候,秦老师自己就带着更多的烦恼与更大的痛苦,他怎么会有心情注意别人这小小的忧郁呢?采薇只是觉得,每次约会的时间都太短了,一个半小时,好象只是一刹那间,就匆匆而逝了。
白天,晚上,晚上,白天,日子依然悄悄地从指缝溜走,转眼间,又一个秋天来到了,带着这份淡淡的忧郁,采薇升入了大三。秦如晋依然担任他们的老师,主讲唐宋文学。
第八章
对于W市来说,这一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十二月初,在以往的年份里,对于这个号称"火炉"的城市来说,还是一派秋意,而在今年,则是一片天寒地冻了。在W大学中,那条通往菩提树的偏僻小径早就被冻僵了,路两边枯黄的杂草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只有那棵高大的菩提,尽管也遭到了摧残,却还保留着几分油油的绿意。采薇早就发现了这样一个事实--菩提树是整个校园中落叶最晚的树木。如今,面对此情此景,她不禁有些相信秦如晋的话--相对于枫树来说,菩提树有它自己独特的韵味,最起码,在坚强方面,它一点也不逊于枫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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