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麻子走后,仁受很不放心,犹豫了一下,便亲自赶去查看。到了那里,只见范麻子正指使人砸东西,把装在缸里做酒的稻谷倒在地坪里。仁受气急不已,连忙断喝一声“住手”,随后走到坪里,抓起谷子边看边说:“太可惜了,一粒粮食一滴汗,多不容易啊……”
最后,仁受叫那户人家把稻谷搬回家,闭口不提罚款的事,带着自卫队走了。
抽壮丁更是敛财的好机会。虽说是三丁抽一、五丁抽二,但有钱人可以出钱不出人,或者出二十担谷买穷人的儿子去顶替。穷苦人家拿不出钱,即使只有独子也难以幸免。
一日,仁受带了几个乡丁去乡下催壮丁,半路上遇到一个五十多岁的农民,他扑通一下跪倒在轿子前。
范麻子厉声喝道:“你要干什么?!”
仁受飞快地下了轿,扶起农民道:“有什么事你说。”
那人说:“乡长,我有两个崽,大崽有些傻,做不得什么事。我身体不好,明眼人都看得出。家里几丘薄田全靠二崽种。如今二崽抽了壮丁,叫我们如何是好?”
范麻子说:“出二十担谷买个壮丁。”
农民说:“就算我不吃一粒谷,也出不起二十担谷啊。”
仁受问清了农民和他二崽的名字,说:“明天你送几担劈柴到乡公所来就可以了。”
实际上,仁受当晚就找秋园要钱买了二十担谷,然后托人去买了个壮丁顶替那农民的二崽。
美国飞机有时会空投一些罐头、饼干、衣服之类。
那日秋园去乡公所,正碰上大家在清点东西。几个乡丁借着由头,硬要开瓶罐头招待秋园,仁受选了瓶最小的让乡丁开了。罐里装着麻将块大小的紫色食物,看起来新鲜、艳丽、水嫩,吃起来就像是嚼萝卜,不咸不甜,没一丝味道。一堆衣服里,秋园看中了一件紫红色呢子外套,一试也十分合身。她爱不释手,没经仁受同意便拿回了家。后来仁受知道了,不管秋园怎样恳求,他硬是把外套拿走了。秋园生气又无奈。
傍晚时分,一个乡丁用独轮车推了个木桶往仁受家这边来,远远一看就知道是装罐头的木桶。子恒开心地喊:“爸爸送东西来了!”一边飞奔进屋告诉秋园。难以置信,居然是个空桶,里面啥也没有。乡丁说,杨乡长让拿回来装米。
年三十晚上,爆竹声声辞旧岁,人们酒足饭饱之后都沉浸在过年的氛围中。深夜,仁受一家已进入梦乡,睡梦中却忽然听见嘭的一声。夜深人静,那声音格外刺耳,一家人都惊醒了。莫不是有贼?他们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只见一个男人趴在水缸边上艰难挣扎——头进了屋,脚还在外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舀水的竹筒掉在一旁。
乡下每家都有个大水缸,靠墙埋在地下用来盛水。水缸高出地面三十公分左右,缸边钉着一根木棍,棍子上挂一个带把儿的竹筒用来舀水。竹筒里多少会有些水滴下来,久而久之,地上变得很潮湿,连带泥砖墙脚也潮乎乎一片。小偷便专挑这种地方打洞,爬进屋里偷窃。
子恒快上初中了,已是个半大小子,见状立马抓起灶边的一根柴棍。仁受连声阻止:“莫打他,让他进来。”
那人约莫四十来岁,进屋后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一副要剐要杀随你的样子。
仁受说:“人家大年三十都在家团圆,你还要出来偷,总是冇得办法。”
一句话讲得那人眼泪巴巴。他告诉仁受,堂客久病在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病也不见好。家里几天没米下锅了,三个细伢子饿得东倒西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