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莫哭,这一阵还没咳一声呢。怎么小王还没来打针呢?”
“只怕是抽不出身,我拉你去吧!”
“我这样躺着舒服,一动又怕咳起来。还是你跑一趟,去跟小王说一声,上午不能来,下午也可以,不要忘记就是。”
“好,我快去快回,你躺着不要动啊。”
王成恩勉强微笑了一下,表示应承。
秋园急匆匆带着小王护士进门的一刹那,映入眼帘的是床边地上静静躺着的一个农药瓶子。秋园大叫一声,连忙扑到床上,一摸,还有余热。“还有救!还有救!”她连声呼道。
王成恩身体蜷曲,嘴边有呕吐物,显然死前经历过痛苦挣扎。
小王把手探到王成恩鼻子下方。“没气了,救不过来了。”
葬了王成恩,秋园去了趟邮局,给子恒拍了张电报:“王伯伯已故,速来接我。”
回到家,秋园对爱民说:“爱民,大大准备回老家了,是按照你爸爸的意思。大大年纪越来越大,以后会成为你们的负担。少个人就少张嘴,大大还是决定回去。”
爱民说:“大大,我真舍不得你走,爸爸刚走,你又要走。爸爸交代过我,让我不要留你,怕以后我老婆对你不好。大大,你自己拿主意吧。以后,我会去看大大的。”
隔了一天,子恒就赶到了湖北。他在湖北住了两天,陪秋园去和队上的人告别。
秋园四十六岁去湖北,六十六岁回湖南。
第七章 归
一
一九七七年的一天,子恒兴冲冲地从二十多里路外的学校赶回家告诉赔三,高考制度恢复了,有高中毕业证或相当于高中文化程度的社会青年,不论成分好坏,都可以参加高考。他要赔三去公社报名。
赔三正在挖地,连头都没抬,说:“考什么大学?一个初中生种了十一年田,连原来学的东西都丢光了,还考大学呢,莫去丢脸。”
子恒说:“过两天,公社就办补习班。离考试还有两个月,家里的事你不要管,先去照个半身照,然后报名参加补习。你初中成绩那么好,记性又好,补习上两个月,再借些高中的书看看,或许就能考取。不管怎样都要去考。”子恒又说:“你这会儿就起身,去换身衣服、照个相,后天好去公社报名。”
赔三仍是不情愿:“还是算了吧,心里没点底。”
子恒说:“不行,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怎么不去试一试呢?你快去换身衣服,衣服上好多泥巴。”
赔三说:“懒得换,就这样去照,照得再好,怕也考不取。”
好说歹说,赔三去照了个半身照,报上了名。
在公社参加补习的第二天,文教办的一位干部把赔三从教室里喊出来:“你不能参加高考,你是初中生,你父亲……”
赔三脸红道:“我晓得了,不考就是。”
赔三拖着一双灌满铅的脚往家走,十分沮丧。路过村里小学时,碰到了小学的鲁老师。
鲁老师问:“子恕,你参加补习怎么又回来了,舍不得几个工分啊?”
赔三把实情告诉了鲁老师。鲁老师一脸不平地说:“真是岂有此理!上面不是有文件吗?报纸上不也讲了吗?像你这类情况,完全可以报考。”
鲁老师经常跟赔三谈天说地,对他非常了解。鲁老师说:“你可以去告状,不让你高考是违反文件规定的。我敢肯定,全公社谁也没你知识底子厚。”
赔三说:“算了算了,这是天意。”
赔三生活上有些稀里糊涂、丢三落四。衣服、帽子、围巾常常不知丢在哪里。在田里做功夫,秋园会用搪瓷缸子给他送水解渴,每次都要交代一句:“记得把缸子带回来。”他十有八九是不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