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痞子没讲两句,痞话就上来了,自言自语说:“七天七夜不跟堂客困觉,咯何得了?”
声音虽细,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齐刷刷望着二痞子,笑个不停。二痞子一本正经地用眼睛扫着大家,说:“笑么里?有么里好笑?未必你们心里不是咯样想的,只怕比我想得还痞。”
又一阵哄笑。
会议坚持了三天三夜,队部大屋被男人们的卷烟熏得乌烟瘴气。第三天一开始,还冇讲完三句话,满宝生的脑壳就在长桌前栽个不停。趁这机会,有人扑在椅背上,有人趴在别人背脊上,偷偷地困觉。满宝生硬撑着,结果越撑越不行,脑壳终于像个黑鸡婆样,停在桌上不动了。
众人见满宝生睡着了,于是放心大胆地呼呼大睡起来,一时鼾声大作,蔚为壮观。
宝生一觉醒过来,样子凶得像只老虎,桌子一拍,说:“开会开会!大家打起精神来,不要再困啦!你们为什么对消灭瞌睡有严重的抵触情绪?只知道困、困、困,不发言,不为修水库献计,一副与自己冇得关系的样子……你、你,还有你,讲讲看,到底是什么意思?”
二痞子说:“满队长,是你先带头睡觉的呀。你不睡,我们何里敢睡?你趴在桌子上困了半天,还咧着嘴笑,是不是梦见和堂客困觉啦?”
满宝生说:“二痞子,你不要耍嘴皮子,我就眯了下眼睛,何里要不得?你这样对抗生产运动,会吃亏的!”
一时间,除了烟雾呛出的咳嗽声,再无人声。
到了第七天晚上,满宝生宣布散会。大家如逢大赦,一个个东倒西歪、踉踉跄跄地回家了。
十一
这年的雪落得早,离腊月还差一天,就下了一场大雪。早晨,之骅开门一看,地上已铺了厚厚一层雪。对门山上,雪裹着松枝,好似开了一朵一朵大白花。野外非常安静,只有雪纷纷扬扬地下着,一连下了两天。
第三天早上,之骅从床上爬起来,发现天晴了。早晨的阳光并不暖和,懒洋洋地照进堂屋。阳光洒在雪上,非常耀眼。之骅眯着眼睛打量,四周仍是一片寂静。
晴了几天,雪开始融化。雪水从屋檐上流淌下来,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屋檐上倒挂的冰凌晶莹透明,长的长、短的短,尖尖的好像梭林。细伢们看到这些倒挂凌,好不开心,拿着晒衣的竹竿一阵横扫。冰凌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音,从屋檐上掉下来,跌成几段。细伢们拣着长的含在嘴里,小手冻得通红。
满地的泥泞晒干了,烟家冲水库也正式开工了。
秋园家离烟家冲水库工地有三里多路,除了过一条垄,其余都是傍山小路。满宝生要求大家天一亮就到工地,迟到的要扣口粮。
之骅往往天不亮就得动身。冬夜里漆黑一片,之骅怕鬼,怎么也不敢独自摸黑上路。但她也怕迟到而被满宝生克扣她家的口粮。幸好兵桃天不亮就来叫她一同去水库工地。
平日村里人凑在一起,最喜欢说鬼故事。一次,全队去锄红薯苗。忽然天降大雨,大家跑到一个堆放稻草的茅棚里躲雨,一屁股在稻草上坐下来。
有个叫根华的人,三十多岁,他的堂客生毛毛死了有一个月,他又和大家讲起这件事:“要说世上冇鬼,我觉得硬是有,我就看到了。我堂客生老三时,我一个通宵冇困觉。第二天下午,我堂客说,‘我看你实在想困了,到隔壁房里去躺一下吧,有事我叫你。’我跨过门槛到了隔壁房里,坐到床边眯了下眼睛,迷迷糊糊好像看到少川的堂客手里提了个红布袋经过我面前,对我龇牙咧嘴地一笑,就进了我堂客的房间。就在这时,我堂客大叫一声,我一个激灵,觉得不对头,少川的堂客上半年生毛毛就生死了。我吓得一步跳进房里,还是晚了,我堂客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