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和小妖都格外地留心起丁素梅来。外出的比例毕竟有限。那一年的春天,没轮到出入证的时候,丁素梅往往是一大早就背上挎包去了图书馆。她一呆就是一整天,像是长到了图书馆,连中午午休也不回宿舍。我和小妖曾经猜测,是不是图书馆里有什么玄机啊,是有一条暗道通往校园外?还是眼镜男乔装改扮混进了图书馆要地?于是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一个人在宿舍里睡足了午觉之后,浑身旺盛的精力无处宣泄,就决定去图书馆侦察一番。朱颜回家,小妖外出,郝好帮着男生缝被子去了,丁素梅自然长到了图书馆。我夹上一本书,脚步沉稳一脸凝重地向图书馆走去。
我从一楼巡视到三楼,终于在图书馆三层的过刊阅览室望见丁素梅。她坐在一个临窗的窗口,正埋头于一本厚厚的合订本之中。看来人家在学习上还是很下苦功的,恋爱学习两不耽误。不像我,无头苍蝇二流子似的瞎晃荡。一时间我十分自惭形秽,赶紧找了个位置,在丁素梅不太容易发现的一个斜对面坐了下来。
我刚刚让自己遨游在知识的海洋中,丁素梅却一次次地起身了,她走到那扇临街的大落地窗前,一动不动地站着。我抬头望望向她,她斜着身子几乎背对着我,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就那么站了很久,站到我把一个中篇小说都读完了才回过身来。天,回过了身的她,眼睛里怎么都是泪水呢?一双眼睛红得怕人。我坐不住了,刚想起身上去关心一下。她却已经飞快地擦了下眼睛,抱上那本书,走到书架里面去了。
是什么样的一段恋情?竟引得这个外表矜持很有几分老道的女孩如此多愁善感。一时间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对爱情还是一片茫然认识的我,完全无从猜测这个恋爱中的女孩的种种心思。不由也走到了那扇落地窗前,愣头愣脑地向外观看。站在窗前,正好把校园外的这条江城的主干道尽收眼底。主干道两旁种满梧桐树,正是春天,梧桐树枝叶繁茂,汁液饱满的大片的片子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马路上车水马龙,人行道上行走着自由而幸福的人们。可我们。哎,我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
所以在十多年后,当都市人几乎人人手执一只小巧的手机,尽情挥洒话语和传送信息的时候,我总是情不自禁地心生感慨。特别是短信,此处无声胜有声。这厢拇指按下或者笔锋一点,几行短信便跃然于荧屏之上,转瞬就把你的所思所想传达到了另一个人手上。于是我不能不对手机的发明者心生景仰。一只小小的手机,几行小小的短信,顷刻就可以把天涯拉成咫尺。我总是想,在遥远的十多年前,在我们的军校时代,没有手机的过往,传达感情对我们军校生是一件多么周折费力的事情啊。而眼前,如果这个低头啜泣的女孩手上握住一个手机,即使她无法迈出军校的大门,她也能在短信中寻觅到外面世界的斑斓,从听筒里听一听心上人的声音,或者微笑,或者怅然,而不至于如此这般伤心地独自哭泣吧。
说远了,再说下部队锻炼这一段吧。到这时,正深深地沉迷在对任天行的暗恋中的我,已经十分理解丁素梅的心情和感受了。可郝好和朱颜不知道,她俩见丁素梅这个样子,有时还会开开玩笑逗逗她。特别是朱颜的那一逗,还就把丁素梅给逗急了。
那天午饭后,郝好蹲在宿舍前的水池子边洗衣服,我搬了个凳子坐在树下看简报,小妖则爬到房前的一棵柿子树上逍遥望风景。这段时间小妖的敏捷身手是大有用武之地,动不动就爬高上低的,像个野猴子一般不消停。只有丁素梅一个人闷在宿舍里。
“呜”的一声,树上的小妖打了个响亮的口哨。“有情况!”她轻声报告。我抬了头,远远地就见山路上晃荡过一个人影,是朱颜,她手插在裤兜里,从连部那边的山坡上一路走了下来。看来今天没有简报寄来。
朱颜还没走近,就很是兴奋地高声喊起来:“战友们,我带给了你们一个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今天晚上放电影,台湾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万岁!电影万岁!万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