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半夜里朱颜独自起身去上厕所,虚掩的门被山风一吹就开了。回来后见门关上了,怕吵着大家就在外面轻轻地敲门。不想就引了这么一出人鬼对话。
那段时间我们都特别盼望能有信来。通讯连在深山里,每天除了看看新闻联播基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我们都格外关注山外的消息,尤其渴望山外能有人惦记着我们。
下部队锻炼期间,难得的空闲,我拿起笔,把军营生活的一些新鲜体验记录下来。军校的第一年里,我过得一直有些混混沌沌的,虽然我并没有放弃对文学的热爱,但除了随性地读读小说,给我们的黑板报投投小稿,并没有有意地往文学创作这条路上发展自我。虽然父亲一直在来信里反复督促我——“不要停笔!不要轻易放弃你的爱好和特长!”但在内心深处,我却一直有一种深深的怅惘,既然已经与未名湖失之交臂了,那也就是和我的作家梦说了再见了。但眼前,我的创作热情忽然就被点燃了。
那时,我们亲爱的班主任老安蹲点在日照,和男生们战斗在一起。他每三天会准时打一个电话给我们,了解我们的训练和生活。他在电话里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小米,赶紧写<samp></samp>东西!大家都希望听到你们女生的声音啊!”
每周,我们都会收到老安寄给我们的简报,那是一份由男生们自己办的一份内部报纸,名曰《战地雄风》。年时,我对这份报纸的热爱已经超乎了我对任何一部文学作品的热爱和投入,甚至,超过了我对肉笼的深刻迷恋。因为,我在报纸的中缝,看见了这样一行不起眼的小字——主编:任天行。那时候还没有电脑,这份简报完全是用油印机像刻试卷那般印出来的。
是这样的一篇诗歌体的小散文,让我忽然有了写点什么的冲动。这篇文章是我在简报上看到的,立即就抄在了我的日记本上。帮厨的间隙,择菜洗菜后的小憩,我坐在阳光铺洒的食堂外的石凳上,掏出了日记本,一遍遍默念着它——
痴人行
我生在这个世界上,不问为什么,只管要干什么。
一天到晚忙忙碌碌,有板有眼,总是事干。
躺在床上能甜甜地入梦,又一天新的补充。
我乐呵呵地干每件事,乐呵呵地对待自己。
摔倒了傻乐傻乐,站起来拍拍土,依然乐呵呵。
一点也不游戏人生,是笑对人生。
仔细看看早出的太阳,红红的抛开凡心,不暖不凉。
忘却一切,奇妙的幻境。
舒舒畅畅悠悠。
打量打量圆的月亮,会进入荷塘月色的意境。
飘飘忽忽。
辨析辨析星星,感受感受宇宙之大。
天马行空。
在今天的你看来,这肯定算不上一篇绝好的美文,甚至或许普通到你对它并无太深的感触。可在我完全不同,特别是在20岁的我看来,这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好的文章了。在这篇小文的后面,有着这样的署名,你猜到了吗?就是那三个字——任天行。
不久,就又看到这首略带伤感的小诗——
无题
当所有的绿叶飘落,
白杨毫不在意,
重新孕育新的希冀。
要是我是一株白杨就好了,
要是我是一株白杨,
就不会在船过神女峰时,
潸然泪下。
就不会在冬夜里无休止地复苏,
春天的记忆。
作者依旧是他。
我发现自己真是爱上他了。一个文学女生对一个诗人的爱情。令我没想到的是,在那样粗犷不羁的外表下,竟然能深藏着那样一颗易感的心,这样的人不能不令我着迷。但我陷入的,却是我一个人的爱情。
在锅炉房烧水时,我望见了他,在舞动的红色的火苗里冲我微笑,一双眸子熠熠闪光。在炊事班帮厨时,我看见了他,在热腾腾的肉笼的蒸气里冲我眨眼做鬼脸,一脸的顽皮天真。在军营里巡逻时,我遇见了他,在军营的宽阔的林荫道上,他朝我大踏步地走来,眼睛里满是刚毅果断。天,我的心里,已经被任天行这三个字塞得满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