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奇案演风雷
煎饼秃认为,梦幻般的腾达发迹应该感谢两位爷。一位是德旺爷,另一位是土地爷。没有德旺爷发慈悲,兴许早就冻饿而死暴尸荒野了;土地爷可怜苍生容留栖身,是自己虔诚不绝的香火,蒸熏得显灵庇护了一家。知恩不报非君子,那叫枉披一张人皮。于是,等归置好了院子、糊上窗户纸铺上炕席,一切消停了。经过认真准备,煎饼秃到镇上打了一壶烧锅的头曲,称了足斤足两的二斤猪头肉,亲自把德旺爷请到新居的炕头上。
未到大年吃上大肉——尽管是猪头肉,寻常百姓能够如此慷慨待客,实在是对客人的最高礼遇了。德旺不是那种馋嘴的人,更不是施恩图报的主儿,但还是在煎饼秃的再三邀请下来了。德旺一进门就感到,煎饼秃跟花筱翠勤奋加精明,是天底下的最佳搭配,就该住上这样的青砖大瓦房。天下太平风调雨顺的年月,男打外女主内是没人能比的强手,谁也挡不住这两口子吃香的喝辣的。德旺脱鞋上着炕,花筱翠就把炕桌摆满了。满满一浅子现出锅的亮黄贴饼子,冒着热气散发出新玉米面的清香。不知从哪儿淘换来的老虎豆和冬菜,这两样都是下酒的最佳嚼果。老虎豆加工比较麻烦,蚕豆用清水泡涨,泡到刚一滋芽裂嘴儿,于豆冠处开口热油炸得如老虎张嘴,撒上盐末就酒酥脆倍儿香。冬菜是用大白菜切碎拌上蒜末大盐晒制的,那是本地特产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花筱翠总是独出心裁,居然给冬菜滴上了芝麻香油,那香味蹿鼻儿的香,炕桌上一放可以令任何意志坚强的庄户人,无法控制自己的食欲。
酒是早就温好的,酒壶酒盅擦得锃亮。花筱翠摆上酒盅就发话了:“趁热快敬德旺爷一盅,德旺爷的大恩大德永世报答不清呢!”煎饼秃嗔怪道:“猪头肉怎么还不端上来?”花筱翠莞尔一笑,“当家的,你怎么不拿鼻子听听?不蒸出满屋子香味出来,能给德旺爷端上来嘛。”德旺这才发现,光腚孩始终没离外屋的灶台,蹲在地上不住点的烧着火。灶上冒出来的浓浓蒸气,由外间屋弥漫开来,滚动着涌进里屋,果然是更为浓烈的美食香气。盖得严严实实的大锅,不用揭开锅盖就知道,里面还熬着山芋粥,熥着猪头肉。德旺不请自饮,端起酒盅一饮而尽,亮着嗓门招呼道:“行啦,再添柴禾就把我烤成猴屁股了,把好吃的一道端上来吧,快让孩子上炕!”女人再有本事不能上炕配客人,这是老例儿。男女不同席,不光指炕席,也包括酒席。男女一块同桌共饮,酒乱心志容易乱规矩乱方寸。老爷们在一块儿怎么喝都行,赶上酒浅把握不住自己的,喝着喝着上了头,爷俩儿喝成哥俩乱了辈分,也只能算糊涂乱纲酒后无德,顶大值个脖溜儿。男女之间不行,借着酒劲儿过一点岗,都够得上掉脑袋的罪过。要是女的过了岗更不可饶恕,拉到县城游了街、点了天灯,也没人惋惜讲情。
男女不同席,天下同礼同行,花筱翠是懂得的,始终身子不沾炕沿儿。光腚孩属于老爷们行列,德旺一招呼,花筱翠赶紧给抱到炕上,坐在德旺和煎饼秃之间。光腚孩在村民眼里已是了不起的神童,德旺自然高看。德旺摸着光腚孩的脑袋,象是摸着宝贝疙瘩似的摸个没完,“从小看大,三岁至老,过不了几年准是条汉子!”得到德旺爷的夸赞,光腚孩越发的乖巧,从背后拿出一把黑不溜湫的烧蚂蚱,“德旺爷,给你就酒可好吃了。”德旺一见就乐啦,“好小子,人说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哒,这日子口儿还淘换来这稀罕活物?”光腚孩会卖关子,“你就吃吧,反正是我逮的。”
德旺真的捏起一只蚂蚱扔进嘴里,仔细品嚼着,“香,比油炸的还香!”
煎饼秃兴奋的只会笑,忘了给德旺满酒,光腚孩端起酒壶,给德旺斟满又给爹斟,“娘,该上猪头肉啦!”
“嗳——来啦!”花筱翠就等着儿子这声招呼了,有了这声招呼,才显出主家的热烈情份,才体现出端上来的猪头肉,跟戏台上的名角儿最后登场一样隆重。猪头肉跟热腾腾的山芋粥一道上桌,德旺美美的吃了一顿今生今世最实惠的饱饭。从此,德旺跟煎饼秃一家也就结下了不解的缘分。
德旺走后,煎饼秃独自去了土地庙,上了三柱香磕了仨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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