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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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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探照灯扫回来时,他已经转过身,样子像在等回舱去做什么事的恋人。
 
    黑夜里,那长江黑得油亮,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轮船螺旋桨打起的水花。
 
    即使到后来,筱月桂提起这事时,还是不寒而栗。倒不是因为余其扬杀人灭口的细致安排滴水不漏,而是她的戏都靠多难又缠绵的爱煽情。余其扬的做法,让她感觉到在舞台上泪水涟涟,是在湿润磨刀石。从那个时候起,她就觉得演言情戏太难了,能不演就不演。不过她体谅他,其实有没有感情,只有他自己知道,哪怕有感情,要他杀,他还得杀。
 
    余其扬回上海后,她心里忐忑不安,总觉得他会在戏园出现。她骂自己的感觉没有道理:她已有一段日子没有见到他。不过她照常上午九、十点醒来,梳洗完毕,未换睡衣,第一个动作就是下楼,去把厨房窗前的相思鸟笼提到花园,给它们换清水加食品。之后她坐在那儿喝完一杯牛奶,吃四只生煎小笼包,一边看报一边笑。因为报上说她早上喜欢喝咖啡,一时顶尖级的时髦太太们开始仿效喝这种“外国苦药”。吃完早饭,她便回到楼上,换上衣服,看两个小时外国小说,这才去戏园,等刘骥来给她讲课。
 
 
 
 
 
第十二章
 
这天中午,李玉把一位五六十岁的中医请进房。筱月桂下楼来,中医给她把脉诊断,确认她没有怀孕,月经不正常是焦虑过分。连续两年演戏排戏,没有断过,太投入,夜里就多梦;休息不足,阴阳失调虚炎上升。“吃几副药就会好。”
 
    筱月桂怪自己沉不住气。如果她能怀上黄佩玉的孩子,才是奇谈!
 
    送走医生后,她坐在花园看笼子里的相思鸟,“秀芳回来,我们就去戏场。告诉她再上一趟街抓药。”
 
    “晚上我有点事。”李玉说。
 
    筱月桂记得李玉有一门远亲在上海,要请她去吃饭,“你若是安排不过来,我一人去戏场。”筱月桂说。
 
    “小姐,我们等一会儿一道走。没事。”
 
    余其扬一身白西服坐在包厢里看《少奶奶的扇子》,如痴如醉。筱月桂猛地发现他坐在那儿,心里一惊,拿着檀香扇在台上空走了一圈。
 
    筱月桂想起,在余其扬走掉之前,他就很少来,回到上海后,更是一直没有露面。她虽然不知道他如何执行黄佩玉布置的任务,但知道他肯定已经完成了任务,现在可能领了赏,一副好心情来看她的戏!这让她心里乱糟糟的,不能集中心思,竟然疯傻傻地走着忘了戏!
 
    看到后台的李玉焦急地望着她,她马上回过神,成了少奶奶,对恶少说,要与他私奔。恶少装着很高兴,等少奶奶转过身去,却并不十分情愿,看来玩玩这少奶奶的人还不少。
 
    少奶奶回到后台,变回筱月桂,李玉端来一碗清茶给她。
 
    她叫添口红,化妆师赶快给她添上。
 
    她明白自己完全不是以前那个人了,就像她不如以前那么牵肠挂肚地对待余其扬一样,这段时间,她想明白了好多事。
 
    台上,那丈夫的相好——交际花找来,恶少招待。
 
    她回到舞台上,成了少奶奶,与交际花对唱,两人各怀心思。最后交际花舍己为人,伤心地离开这个城市,让少奶奶回到她的丈夫身边去。
 
    潮水般的掌声中,筱月桂在台上谢幕。她朝余其扬那个包厢望去,那儿已经没有他。她有些失望,余其扬有些像戏里的恶少,说走就走。女人就是这么怪,她想自己也脱不了这个说不清楚的怪圈。行了行了,好不容易已经不再想这个余其扬了,今天差点被他弄砸了戏,这是筱月桂从未做过的事。戏迷看得起她,她也要对得起戏迷。
 
    没想到的是,余其扬提前退了席,绕道走近路。看着筱月桂跨入化妆室,他便出现。他敲门的方式特别,有节奏地敲门:当当,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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