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王
舅妈拍拍那孩子的头说:“她不是阿姨,是你姐姐,叫姐姐!”
“姐姐。”男孩没有陌生感,细声细气地叫。
筱月桂弯下身子,对男孩子说:“姐没想到有你,下次专门给你补上礼物。”她顺手给了小孩两个银元。
舅妈说:“你舅舅和我盼孩子盼了这么大半辈子,烧了多少香,拜了多少神,才有了。”
筱月桂站直身体,“这孩子真逗人喜欢。若愿意住进城,我愿意接你们去享清福。”
孩子高兴地跳起来,“妈妈,我们去城里。”
舅妈抢着说:“去几天也行。”
娘舅拉拉他老婆的袖子,小声咕哝:“你当年都不让她进门,现在还好意思去。”那女人脸色一变,对丈夫说:“当时是你不让进的,怎么怪我了?”娘舅急忙放大些声音:“月桂休怪舅舅,你现在有出息了,舅舅也替你高兴。”他知趣地说,“至于进城吧,等孩子大一点。”
“舅舅,看你什么时候乡下住腻了,就进城来。”
筱月桂让娘舅带她去村里祠堂。祠堂聚满了家族里的男人,看守把追的人全部拦在祠门外。满祠堂的男人,不用说是特地聚起来等筱月桂的,不知已经等了多久。
族长说话了:“陈家祠堂,本不容女流。但是月桂小姐是女中豪杰,名满大上海,为本乡造福,陈族全体感谢。”
男人都向筱月桂抱拳行礼,筱月桂也不说什么答词,只是向插着祖宗牌位的香案跪下,三磕头,然后站起来,在认捐簿上写下:“白银五百两助建本镇小学。”
全堂轰然,一个个都在说:“五百两,五百两呐!”连门卫也被这个大数字弄得一时走了神,拦在外面伸长脖子看的小姑娘们趁机挤开他们,尖声欢呼着叫唤着冲了进来。
黄佩玉除了去法租界工部局,每天都尽可能上老顺茶楼为他专设的套间,多则两小时,少则半小时,名是喝茶,处理上海滩洪门事务,但大多数时间是用来赌博。
那后厅的办公室面对竹林,不像他自己家里,人多嘴杂,女人的唠叨叫他受不了。说到底他还是读书人出身,喜欢在这儿画画写写字,顺便处理各路人的难题。鸦片买卖,赌场闹事,妓院绑票,珠宝被盗,杀人放火。巡捕房抓人,吃了官司,需要去通融打点。
但是老顺茶楼后屋最大的生意,是赌局。这里实际上是上海最大的赌场,只是不对外公开,要申请,要有人介绍,成为会员才能加入。赌法中西齐上:麻将牌九,吃角子老虎。轮盘赌台聚众喧哗,二十一点输赢立见,最为热门。
有大赌客来时,常常黄佩玉亲自做庄家,才压得住阵,让人输了也认输。这个大赌场是黄佩玉最大的收入来源。
黄佩玉坐庄聚赌时,余其扬总是在他身后站立,身份是保镖。关键时刻,他会做一些暗示,只用眼神,不做动作。
筱月桂从川沙回来,就在床上躺了两天,浑身无力,也未发烧,就是吃不下饭,夜里也睡不好。黄佩玉要找医生来看,她不让。
“你回趟川沙,就累成这样了,要不我就带你去老顺茶楼坐坐。”他坐在榻床上,用烟斗抽着雪茄,烟灰缸就放在窗台上。
“等我好些了,我就陪你在那儿看那些大赌王怎么一掷千金。”她说。
“还是看我怎么一赢千金吧!没有大把赢钱的机会,谁会甘心输钱?”
“当然当然,你最明白。”她说。
黄佩玉如遇到知己,骂起来:“那些人都不是这样说,说我是用别人的本钱豪赌。”
“小人之心,黄爷听都不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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