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王
第二天中午,李玉才明白筱月桂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听到敲门声,下楼去,早已有邻居开了门,黄佩玉站在门外,天上在下雨。“小姐回来了?”他问。
李玉什么也没说,转身往楼梯上走,她想看看黄佩玉会急成什么样。“她不在吗?”他说,跟了进来,“还是她出去了没回来?”
李玉只管自己上楼,当没有听见一样。上面是秀芳站在楼梯口,学戏里唱词哼唱了一句什么,亲热地说:“我家小姐,刚刚才睡着。”她下了一步楼梯,“请问黄老板,要我叫醒她吗?”
“不用,我等她睡醒。”黄佩玉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他想一想,说,“我可以进小姐房里等吗?”两个仆人当然都不敢拦他。
他进入筱月桂的房间,坐在床边,筱月桂裹着被子一把抱住他,“你看你弄醒了我。”她撒娇,“怎么来了?怎么衣服湿了,头发也湿了?”她给黄佩玉脱掉外衣,又用毛巾擦干他的头发,把他按倒在床上,盖上被子。他是心里丢不开筱月桂,到旅馆,筱月桂不在,就去工部局办公,然后就找到这儿来。
路上飘起细雨,结果淋了雨。
“我是昨夜实在一人睡不着,便回来了。早知道我该等你。”筱月桂向他道歉。再一想,恐怕他是想知道她是否一人在床上,无论是旅馆还是在她自己的屋子里,或许想来个突然袭击。这人看来十分多疑,平日从不相信任何人。
筱月桂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这才想他可能真是不舒服,一摸他的额头,似乎在发烧。“你头痛吗?”
“有一点。”黄佩玉说。
她便让他一人睡好,自己穿衣起床,对李玉说:“黄老板可能着了凉,你熬碗浓姜汤来。”
她守在他身旁,细心地照料他,给他擦汗,给他喂姜汤。
他睡着了,她仍守在一旁,一直到她又准备上台时,才叫醒他,把他送回家。
第二天,筱月桂接到先施屋顶花园剧场的邀请,请她去谈如意班借剧场演剧的合同。果然,不用垫付,三七分成租场。筱月桂终于摆脱了印子钱的黑影。
但是她一直不明白,那天黄佩玉是真病还是假病,才兑现这个对她来说最揪心的诺言。
第九章
自从她住进康脑脱路街54号的小洋房,仿佛秋冬极短,短到时光如梭,几乎直接从秋末就跳入第二年春天了,毫无记忆的程度。这样好,只能说明她心情好,一切都如她希望的在进行。
房子里面不是很大,但是极其精致。两层楼,楼下是一大厅,厨房,左右两个睡房,是秀芳和李玉住,楼上有个带浴室的主人大卧室,另有两个房间。房子自带的锅炉在楼下厨房后,用煤可以烧出够几个人洗澡的水。
筱月桂这才享用到抽水马桶和自备浴室,此后,每天睡前的洗澡成了她的一大奢侈。的确,对于一个习惯在漂着粪块的田里插秧的女孩子来说,谁能想到生命会有如此变化?
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烫了头发的秀芳,用发油将额前刘海倒卷成圈,像鹤那样的骄傲。她把筱月桂的冬衣放入皮箱里,专门去街上店里买樟脑,又去望平街上从报童手里买报,大报小报都买一份。她先处理樟脑,用一块布包起来,夹裹在箱子的衣服里面,才不怕生虫。
木几上花瓶插着几枝美人蕉。她坐在沙发上,这才打开一张报纸,找有关筱月桂的消息。几乎今天每一张报纸都有筱月桂的名字,秀芳欢叫起来。
筱月桂在浴室,她在洗头发,旁边有浴缸,水声哗哗地响,完全听不见秀芳在说什么。秀芳拿着报纸走进浴室来,让她看。
筱月桂不在乎这种小风头了,只是秀芳一直还那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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