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天
他来到康河边。
每当他烦忧或是痛苦的时刻,他就来到这里。静静地坐在河边草地上,凝视那清彻的、面上镶着一层幽幽蓝光的河水悠悠流逝。他将自己的心事,一字一句,无声地告诉河水,就像对一个知心朋友倾诉衷肠。他随手采摘一朵小花,一瓣一瓣地丢到河里,让它们在水上沉浮几下,然后飘流到远远的地方去。
花丢完了,他的烦忧和痛苦也缓解了。
他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西天正染着他最爱的嫩青与鹅黄的和色。一颗铄亮的初星从云堆里爬了出来。
他毕竟是自由了。意志和力量都是属于自己的,它仍欢快地在生命里撞击着,喧闹着。
他赤着脚从荆棘上踏了过去……
(二十二)
这段时期,他的诗情竟如山洪暴发,不分方向的乱冲,生命受到猛力的震撼,什么半成熟的未成熟的意念都在指间散作缤纷的花雨。
他收拢花雨,珍重地捧着,要找一个崇拜的对象奉献上去……
分不清是雨还是雾,灰色的冰凉的,打湿了伦敦,打湿了走在伦敦街道上的行人。
一顶顶黑伞,小小的圆形,庇护着下面的身子。
有人翻起大衣的领子,沿着店铺的廊檐疾走。
汽车在泛着光亮的镜子般的马路上开过去。溅起水珠。
志摩身穿雨衣,右手举伞,左臂下夹着几卷一个朋友还给他的中国字画,在海姆司维特徘徊着,不时停下来询问行人和路警。
他在找彭德街。在伦敦找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是困难的,要在回街曲巷中绕来绕去。
彭德街到了,他一家一家地数过去.十号,一楼一底的小屋。
志摩在门毯上擦干鞋底,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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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雨伞,拉响门铃。
开门的是麦雷先生。
“呵,徐先生,欢迎!”主人让志摩在套着彩色画套的沙发上坐下,伴着他喝茶。
鹅黄色恬静的灯光照映着壁炉架上的瓷器摆件和墙上的油画、水粉画。
麦雷是诗人、评论家,曼殊斐尔的丈夫。他与志摩是在一个文艺沙龙里结识的,两人谈得非常投机。几天前,他俩在一家咖啡店里谈诗论文,志摩告诉他,中国现代小说受俄国体家影响最大,麦雷听了非常高兴,因为他和曼殊斐尔最崇拜的就是陀思妥也夫斯基和契河夫。麦雷拿起桌上的菜单,在背后写上了他的住址;邀请志摩星期四晚上去他们家会会曼殊斐尔。
志摩和麦雷先生谈了一会诗画,便问起曼殊斐尔。
“今天天气太坏,她不能下楼了。”麦雷先生向他解释。
徐志摩感到很失望。
麦雪又说:“如果徐先生不介意,不妨上楼去一见,如何?”
志摩喜出望外,立即随着安雷走上楼去。
走进房间,志摩一下子就被眩目的色彩包围了。
海洋颜色的墙纸,几幅印象派的油画,绯色罩子里透出的灯光,铺着鹅黄缎罩的大床,褐色的家具,浅蓝的窗帘,枣红丝绒的拖地长裙,闪光的丝袜,嫩黄薄绸上衣,白的珍珠项链,乌黑的短发一一浓艳艳灿烂烂的色彩,竟是一片背景,只是为了衬出娟秀清丽的容颜,瘦弱娉婷的身子、素朴高雅的风度、轻灵飘逸的韵致。
志摩一阵狂喜。他以为自己见到了圣母。
在丝绒沙发榻上坐下,笼罩在幽静的灯光里。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一开始就谈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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