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故人再会
南僵的风光,永远不同于中原。这里不仅有绵延的高山,还有许许多多中原地区看不见的花草。空气中飘散着的味道,也大有不同,就像浸泡过雉满花瓣的池水一般,洗刷着每个人的心灵。
多年前的血战,早就如同过往云烟。活下来的人们也许还记得那一夜的鬼哭神壕,死去的早就化为白骨和尘埃,消散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
苍山洱海,无量之巔。
毒尸席卷过的焦土早就披重新长出的植被所覆盖。当年毁灭的崇圣寺也得以重建,衍字辈的几位高僧在前后两次重大战役中纷纷玉碎,为了纪念他们,林晚荣特地还在崇圣寺替他们几人修建了铜像。
新入居的僧人大部分都是昆明迁来的。香火虽然不比当年,可也算旺盛。皇宮遗迹被云南步骑营清理千净以后,按照林晚荣的意思被完全扩建,变成了一个类似商业区的地方。林晚荣给它起了个非常现代化的名字,叫做“中央商务区”。
这个商务区从高空俯瞰是个标准的正方形,由熟土硬砖砌成的四道城墙包围,分立四个门。而四个角上屯着四个军营,共计三千名士兵,作为拱卫。这商务区的中间则如其名,布满了许许多多的商铺,米粮店铺、猪肉牛肉、萧家布纺还有私塾等等比比皆是,当然还得有不少的手艺店。在商务区的西北角是一小片村落,这个地方乃是当年洱月村被洪水淹没后迁徙到此的新落脚点。
无量仙宫被玫灭以后,已成无入可到达的绝境。那条羊肠小道,在迁走所有财宝之后,早已经崩塌。
远远地看,那痤古堡已经被白雪淹没,那王座背后的悬崖上,许许多多的爱恨情仇,恐怕真的也如同记忆一般湮灭。
而那白雪皑皑的山下,却反差极大地伫立着一座青山。和无量山相比,这座山虽然无名,可却处处都是生机,上面满栽着各种各样的草药,还有一些野味,山间居住着农户、猎人,山路上还有来来回回的樵夫,虽然生活贫穷,可也乐在其中。
当然,还有那个小木屋。
“无侮、忆林,刚吃完饭不要乱跑,娘去六婶家瞧个病,等会就回来。”
“是,娘。”
两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嘴上应着勤快,可贪玩的心早已飞向九霄云外。不过三岁的年纪,这对兄妹却竟然有两三分老成,应话的时候还在那洗着刚才吃过饭的碗具筷子。
旁边的小房间内.一个身材窈窕、一身淡雅白袍的女子正在收拾着自己的药箱。药箱的边上放着一顿帷帽,再旁边则放着一些瓶瓶罐罐。她细心地打开并闻了闻其中几瓶,确认后又放进了药箱中。
“娘,孩儿和忆林妹妹能去牛叔叔家玩么?”小男孩跑到门口倚着门问道,水灵的眼睛特别可爱。
“天天嚷着去牛叔叔家玩,牛叔叔家乃是在商务区做生意的,现在家中怎会有人?”那女子嗔笑着回过了头,四年过去了.那容颜没有一丝变化,只是眼角那用干花和金钗所做的眼罩遮盖着,掩盖着女人容颜上最介意的疤痕。
“哦……”小男孩泄气地哦了一声,病恹恹地转身。
那女子看了笑道:“等娘回来,就带你们去城里转转,好不好?”
“好!”
女子笑了笑,在儿子和女儿的脸上亲了一口,便戴上帷帽和药箱离开了家。
家门外那方坟墓前,香还静静地燃着。她静静地看了一眼,没有多倣停留。只是感叹时光荏苒,许多事都已过去这么久了。
“六婶,我来了。”
这六婶住的地方,离小木屋也就一里的山路,女子在这山上美名
远播,沿途经过的樵夫和要去商务区的人凡事见到她都十分尊敬地叫一声“三姑”。六婶的住处不过乃是普通农户的旧房子.这女子在篱笆外一喊,里面便走出来了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
“啊,是三姑啊,快,快请进。”
“王伯,六婶怎么样了?”老者给三姑打开了栅门,那女子打了招呼便问起六婶的情况来。
那叫王伯的老头道:“昨日起便有几分不适,服了些草方不见好,还咳嗽。早上便让小虎子去您那劳您来看看。”
这旧屋子里倒也整洁,听王伯说儿子去参军后,家中就剩他们二老,虽然年迈倒也乐于收拾。至于那通信的小虎子,则是隔壁家的孙子,平日里就喜欢和孩子们玩,当然包括这三姑的孩子。
三姑来到卧房,放下药箱就给躺在床上的六婶号了号脉。那六婶气虔无力,倒还有几分精神,她看到面前这个带着帷帽的女子,不由地惊道:“是三姑啊?老头子,你怎么惊动三姑了?”
三姑边号脉边笑道:“六婶可别怪王伯,王伯不也是担心您的身体么?”
她稍微号了号脉。又瞧了瞧身上,方才展颜笑道:“无碍,王伯不用担心,就是换了季,心肺不适而已。加上染了些风寒,让你们都以为这咳嗽只是风寒的緣故。那草方只治风寒的而已,我现在开个方子,王伯稍等。”
三姑来到一边的桌前,亲自研了下墨,在一旁旧旧的纸上将药方写了下来,方一落笔.她似乎想到什么。就冲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了一锭银子。
“王伯,这是药方。小王参军不易.没什么银子,这钱您收下给六婶配药再买点好菜补补。”
“这怎么行?按道理我们还得付您钱啊!”王伯一惊,赶忙推辞起来,他甚至还想从怀里掏铜板,可掬了半天也就掏出来五六枚而已。
“王伯,这是我的一片好心,您二老也不容易,平日六婶还将自家的鸡鸭送去我那给两个孩儿吃,说来六婶都要算我的半个亲人了,这亲人给亲人看病,出钱也应该吧?”三姑笑着就将药方和银子都塞进了王伯的手里。
王伯百般想将钱退回去,可这女子不知怎的,劲力极强,无奈之下,他才放弃。
“三姑,都说你是活菩萨,老头子我……”王伯泪流满面道。
”王伯,咱们不说客气活,好好照顾六婶才是真的。我先走了,不打扰六婶休息。”三姑见他收了,自然也不多呆,家中两个孩儿也就三岁,说了早些回去自然也得早些回去。
……………………
“无侮、亿林,娘回来了!”女子老远就喊了起来,脸上挂着笑意,可等她再叫一声,便觉得不对。
以往自己这么一喊,两个孩子肯定闹着跑出来,这是怎么了?
女子脸色一横,一个健步踩着轻功如闪电般冲回了屋子,可刚到门口,她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香水味。
“你又来了?”说着,她推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妩媚的青袍女子正坐在屋內慢慢地喝着茶。
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指了指里屋道:“孩子们刚睡着。”
女子点了点头,将药箱和帷帽慢慢取下,放在了一边。她到里屋里看了一眼,那一对兄妹正酣睡着,十分安静。
她将帘幕放下.转身问道:“你怎么来了?上次传信不过半个月前,宁小姐的徒弟才走不久。”
“我亲自来自然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此处不便说话,我的去屋外吧,免得吵到孩子。”
女子点了点头,和那个妖媚的女人离开了屋子来到旁边的一个小亭子那,这个亭子已经足够破旧了,看起来有好几百年的历史.雨水冲刷的痕迹非常明显,上面的牌匾也早就没了,柱子上满是斑驳,十分破落。
“说吧。”
安碧如娇笑道:“当年叱咤风云的顾一墨墨姑,如今倒也成了医泽天下的名医,不过三四年的光景,没想到你的变化这么大。”
墨姑也嗔笑道:“三四年的时间还不够么?当初我为阿哥活,后来我为他活,如今我为孩子和赎罪活,若没变化是不可能的。”
安碧如望了望山下远方的大理城。不禁叹道:“这里都能看见小弟弟给你和师兄造的铜像,不得不说,你这小木屋的位置真的很好。”
“你不是说有事么?”
“嗯”安碧如点了点头,转身道:“你还活着的事,他知道了。”
“什么?!”这话让墨姑浑身如遭电击,她咬了咬嘴唇问道:“他是如何知道的?”
“他早就注意到了鸢碧的事,煎段时间我养伤的时候,有一次被他和青璇抓到了一些端倪。”安碧如叹遒。
“出云太后也知道了?”
“这个倒没有,不过小弟弟知道了,这次南下他会来找你。”安碧如顿了一下说道:“而且,这次南访,青璇也同行。”
墨姑听罢面色震惊道:“我不能让他知道我还活着,我不能,我马上带着孩子离开这……”
安碧如一把抓住她的袖子道:“你要往哪里跑?他如今知道你还活着,必定会穷极一生找你的下落。这四年来别人不知,你的一切找和师姐可都是一清二楚的。他每日都戴着你的铃铛,我又何尝不知你枕头下一直都藏着他横刀立马的画像?!”
说着安碧如从怀里取出了一方绢帕,那绢帕上一匹高头大马正傲立着望向远方,上面那个黑脸将军提着长刀,眼神冷骏,嘴魚微微上扬,不羁与桀骜不驯跃然于眼前,不是别人,正是林三!
墨姑一把将绢布抢了回来,望着上面的他,慢慢流下了眼泪。
“你还念着他。只是替他着想所以这几年始终没有让他知道你还活着。”安碧如娇叹道:“小弟弟就是一个多情的人。若让他將你也忘了,不如将他杀了。”
“那又如何,我手里握着这么多人命,还设计杀害了镇南侯兄弟,落到朝廷手里必死无疑,难道到时候让他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救我性命吗?”墨姑红着眼说道。
“论你如今的武功,一船人想抓你几乎不可能。事債都有解决的办法,并非只有死路可以走,这点你要相信小弟弟。”
见墨姑沉默不语,安碧如便道:“我早在一年前就想好了,一年前我就出钱将武定县的林三客栈给买了下来。署名留着的是你‘顾三姑’,我想总有一天你们重逢会在那个地方,所以……”
“林三客栈?”墨姑疑问道。
“对,就是师兄的那个客棧。他去世以后被别人给买了,去年我将它给重新买了下來。”安碧如笑道:“如今那个店老板娘可是你呢。”
“不,我还是不能见他。”墨姑的神色本有些松动,可转眼她又固执起来。
安碧如叹了口气,捡起了地上一片落叶道:“说句你不爱听的,你若再有执念,可耗费的时光已不多了。他们现在的车马已经快到苗寨了,我与你传完话就得回去在苗寨等他们。若你同意见他,便去找到商务区的萧家布纺,找里面一个名叫萧峰的人,告诉他安碧如让你告诉他今年收成会很好,他就明白了。”
没等墨姑回话,安碧如便笑着离开了:“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说着,她踩着轻功一路沿着山的断崖飞了出去。转瞬便消失在了墨姑的眼前。
“林己……”墨姑慢慢握紧那一方绢帕,眼泪慢慢沿着脸颊滴下。
微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那泪痕被风剌得居然有些透骨。他知道我还活着,可我活着也许会害了他,我该怎么办?
四年了,我想念他,他更加思念我。
泪眼婆娑的墨姑,静静地站在亭子里,望着远方的风景,眼前飘过的却是当年一幕慕熟悉的画面。
……………………
“你,是萧峰么?我,安碧如让我告诉你,今汪收成会很好……”
曾经的那个家丁已经变成小掌柜的摸样,他缓缓起身,笑着点了点头道:“请放心,保证有个好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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