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祸
作者:王力雄
单靠国内已近瘫痪的生产体系连百分之一需求都不能满足。
现在需要的是数量, 数量, 用钢铁、塑料、金钱和能源堆起来的数量! 世界已无力支持向中国提供食品, 唯一的指望就是薯瓜了。
只有世界各国以最短时间组织起大战时期生产武器的那种生产规模, 如同流水般给中国运来生产薯瓜的设备, 数以亿计注定饿死的中国人才有希望得到解救。
那以后她就再没见过他。
一切都由那位国务院办公厅主任助理安排。
主任助理能干可亲, 她却暗暗恨他, 常给他无端地找点别扭。
两个月来, 她穿梭般在世界各地旅行。
从在日本召开的首次新闻发布会, 这项技术就轰动了世界。
各国抢着邀请她。
各大财团以天文数字的酬金聘请她。
新闻记者从早到晚跟在她身后。
那些与农牧、生态、慈善等事业有关的组织全激动起来。
面对要把她撕碎的局面, 她的处理很干脆, 无论对谁, 一视同仁地提供一套完整资料和图纸、一袋种籽、一盘具体操作的录像带, 只收成本费和差旅费。
这样打发起来也很快。
只要做到彻底, 没有掩饰和算计, 世上许多复杂的事都可以变得很简单。
只是人们已经习惯了交易和欺骗, 对这种坦荡反而疑虑丛生。
许多势力又反过来诱劝她停止继续扩散, 他们自己得到了, 就不想再让别人得。
一旦全世界都掌握了这项技术, 就只有比进一步突破的速度了, 谁领先谁就能获得最大利益。
科技发达的国家进展之快让陈盼难以置信。
政府和大财团在这个项目上的拨款是倾泻式的, 人力投入是兵团式的, 一起步就以秒为单位拼抢。
在全球性资源匮乏中, 农业、畜牧业、食品加工业、化学工业, 甚至能源工业、军事部门都想利用这项技术开辟新天地。
陈盼在各国巡回指导。
她的专业能力受到广泛尊重。
但她逐渐发现, 随着研究出现新成果, 她开始从受欢迎变成被防范, 成了外人。
傻吗 她常从别人眼里看到这种含意。
她自己也感到尴尬和可笑。
一落千丈也许最能使人显出傻样, 尤其她仍然热心帮助每个需要她的人。
谁在天涯海角晃晃小拇指, 她就忙不迭地跑去把一切献出来, 一分钱不挣。
待遇也越来越低。
只因为那位高高在上的总理没有叫她回, 也许根本就把她忘了。
那位主任助理隔一天给她打一次电话。
她什么也不问, 却恨不得从电话线中伸手过去掐住对方脖子, 让那个光会问候和致意的嗓子眼里吐出石戈的名字。
他到底在干什么 到底还记不记着她! 好似白捡了一条命一般欢天喜地的乘客围着机场主楼转了大半圈儿, 才出来一个满脸不高兴的机场工作人员, 把他们从一扇难以发现的小门领进楼里, 沿着一条上上下下拐来拐去的通道走向海关。
整座大楼死气沉沉, 和外面的明媚阳光相比, 像个阴森森的大墓穴。
到处是碎纸垃圾。
厕所的臭气哪都能闻到。
封闭的玻璃门外面, 暴乱时的破坏痕迹仍未完全消除。
货架上一无所有。
候机大厅空空荡荡, 里面的长椅七扭八歪。
一群麻雀扑棱棱地飞来飞去。
几下敲玻璃声引起陈盼注意。
欧阳中华出现在玻璃门外。
他身影逆光但面庞清晰可见, 笑口中露出白亮的牙。
她在电话里告诉他飞机没有准时间, 不要来接。
玻璃很脏, 他的按在玻璃上的两手轮廓有点模糊。
陈盼隔着玻璃把手贴上去。
他刚毅而性感的嘴做出了吻的口型。
她慌乱地笑一下, 匆匆追赶乘客的队伍。
前面就是海关。
不知多久飞机上的东西才能送来。
海关是封闭的, 看不见欧阳中华。
这倒使陈盼安心一些。
她已经下了很多次决心, 不再和他陷进那种难以收拾的亲密状态。
在外面她觉得不会太难, 他一时不好接受, 但他毕竟有理性, 懂得尊重人。
然而此刻她又失去了把握, 如果他不由分说把她抱进怀里, 如果他的嘴堵住她的拒绝, 她会不会还像那一夜一样垮下去 事后她不断向自己解释, 那次是最后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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