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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刑

作者:莫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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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感到手中的枪又一次地颤抖起来。c6Vqeeye情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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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金枪(五)  c6Vqeeye情感网
莫言  c6Vqeeye情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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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几天前,当戊戌六君子喋血京城的消息传到小站兵营时,他正在宿舍里擦拭着金枪。他的勤务兵急急忙忙地跑进来,道:c6Vqeeye情感网

  “长官,袁大人来了!”c6Vqeeye情感网

  他急忙安装枪支,不待完毕,袁世凯一步闯了进来。他张着两只沾满枪油的手站起来,  c6Vqeeye情感网
心脏狂跳不止。他看到,袁世凯的身后,四个身材特别高大的贴身卫士都手按枪柄,目露凶光,随时都准备拔枪射击的样子。他虽然是骑兵卫队长,但却无权管辖这四个来自袁大人故乡的亲兵。他恭恭敬敬地立正,报告:c6Vqeeye情感网

  “卑职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请大人原谅!”c6Vqeeye情感网

  袁世凯瞄了一眼案子上凌乱的枪零件,打了一个哈哈,道:c6Vqeeye情感网

  “钱队长,你在忙什么呢?”c6Vqeeye情感网

  “卑职正在擦枪。”c6Vqeeye情感网

  “不对了,”袁世凯嘻笑着说,“你应该说,正在为你的妻妾擦澡!”c6Vqeeye情感网

  他想起了以枪为妻的话头,尴尬地笑了。c6Vqeeye情感网

  “听说你跟谭嗣同有过交往?”c6Vqeeye情感网

  “卑职在南海先生处与他有过一面之交。”c6Vqeeye情感网

  “仅仅是一面之交?”c6Vqeeye情感网

  “卑职在大人面前不敢撒谎。”c6Vqeeye情感网

  “你对此人做何评价?”c6Vqeeye情感网

  “大人,卑职认为,”他坚定地说,“谭浏阳是血性男儿,可以为诤友,也可以为死敌。”c6Vqeeye情感网

  “此话怎么讲?”c6Vqeeye情感网

  “谭浏阳是人中之龙,为友可以两肋插刀,为敌也会堂堂正正。杀死谭浏阳,可成一世威名;被谭浏阳所杀,也算死得其所!”c6Vqeeye情感网

  “本官欣赏你的坦率,”袁世凯叹道,“可惜谭浏阳不能为我所用,他已经断头菜市口,你知道吗?”c6Vqeeye情感网

  “卑职已经知道。”“c6Vqeeye情感网

  “你心里怎么想?”c6Vqeeye情感网

  “卑职心中很悲痛。”c6Vqeeye情感网

  “抬进来!”袁世凯一挥手,门外进来两个随从,抬进来一只黑漆描金的大食盒。袁说,“我为你准备了两份饭菜,你自选一份吧!”c6Vqeeye情感网

  随从打开大食盒,显出了两个小食盒。随从把两个小食盒端到桌子上。c6Vqeeye情感网

  “请吧!”袁世凯笑眯眯地说。c6Vqeeye情感网

  他打开了一只食盒,看到盒中有一红花瓷碗,碗中盛着六只红烧大肉丸子。c6Vqeeye情感网

  他打开了另一只食盒,看见盒中有一根骨头,骨头上残留着一些筋肉。c6Vqeeye情感网

  他抬头看袁,袁正在对着他微笑。c6Vqeeye情感网

  他垂下头,想了一会儿,把那根肉骨头抓了起来。c6Vqeeye情感网

  袁世凯满意地点点头,走到他的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说:c6Vqeeye情感网

  “你真聪明。这根骨头,是皇太后赏给我的,上边虽然肉不多,但味道很不错,你慢慢地享用吧!”c6Vqeeye情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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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金枪(六)  c6Vqeeye情感网
莫言  c6Vqeeye情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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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攥着枪柄的手微微地抖起来,怒火在他的心中燃烧。他看到,袁世凯在卫士们的搀扶下,走上了颤悠悠的艄板。军乐声中,军官们都下马跪在地上迎接,但他没有下马。袁世凯挥手向部下致意。袁的丰满的大脸上挂着雍容大度的微笑。袁的眼睛逐一地巡视着他的部下,终于与骑在马上的他目光相接。一瞬间,他知道袁世凯什么都明白了。这是他的计划之中的事,他不想让袁世凯不知道自己死在谁的手里。他纵马上前,同时拨出了金枪。只用了一秒钟的时间,他的马头就触到了袁世凯的胸脯。他大声地喊叫着:c6Vqeeye情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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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大人,我替六君子报仇了!”c6Vqeeye情感网

  他把右手中的金枪挥出去,挥动的过程中同时扣了扳机。但并没有期待的震耳枪声、喷香的硝烟和袁世凯大头进裂的情景,而这情景,在他的脑海里,已经出现过了无数次。c6Vqeeye情感网

  他把左手中的金枪也挥了出去,同样是在挥动的过程中扣动扳机,但同样没有出现他期待的震耳枪声、喷香的硝烟和袁世凯大头进裂的情景,尽管这情景在他的脑海里出现过了无数次。c6Vqeeye情感网

  众军官被这突发的事件惊得目瞪口呆,如果不是金枪的原因,他完全来得及把身边这些未来的总统、总理们全部击毙——那样中国的近代历史就要重写一一但在最关键的时刻,金枪背叛了他。他把两只枪举到眼前看看,愤怒地把它们投进了海河。他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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