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 商采薇
天哪!天天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造型?她甚至觉得自己连跳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这时,主持人开始倒计时了:“十、九、八……”哦,这简直是催命呢!天天觉得自己的心脏紧缩而血液倒流了。她看着诗诗,大概她的目光也跟着颤抖了吧,因为她眼中的诗诗也是颤抖的。其实,岂止是诗诗,这平台、这大厅、这观众,还有眼前的一切景物,无不跟着颤抖。她用憋住气的声音,颤巍巍地对诗诗说:“诗诗,我……不敢跳了。”
“天天,”诗诗的声音依然镇定,却像一根冰冷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抽打过来,“你不是想自杀吗?你连跳海的勇气都没有,还谈什么自杀呢?”
天天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地抽打了一下。诗诗击中了她心中最薄弱的一环。刹那间,这些日子以来经历过的所有痛苦和折磨,又闪电般的回到了脑海中。这些痛苦是那样巨大,以至于超过了眼前的恐惧。天天咬着嘴唇,顶多不就是一死吗?死了,也许就能摆脱失败带来的一切羁绊了。主持人已经数到了“二”,天天望了望脚下的海水,海水似乎也变得温柔了。于是,她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力量,心一横,脚下微一用力,埋头便跳了下去。
不知怎的,天天就觉得自己已经悬浮在空中了;不知怎的,自己的脚下就没有了根;不知怎的,自己那颗可怜的心脏就像吊着一根细线,荡悠悠地悬浮在空中,在那里颤巍巍地漂浮着,似乎随时就要离开胸膛而飘走。天天觉得自己的身子在急速的下降,风在耳边呼呼地刮过,蓝色的海洋在她的视野中迅速扩大、扩大,以极快的速度向她逼近。天哪!这太恐怖了!太惊险了!太吓人了!天天只觉得下降的时间既漫长又迅速。她已经完全不相信脚踝上还绑着根绳子,而笃定地认为自己肯定要一头栽进大海。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大声地,凄厉地喊叫着,她甚至不敢确定是自己的声音。就在她完全绝望的时候,她的脚下一紧,似乎一只有力的手,又把她生硬硬地拽了回来。于是,她的身子又跟着上升、上升,一颗心也跟着上升、上升……刚升到半空中,她又开始向下坠落,然后又上升,又坠落……天哪!这种折磨何时到头啊!天天已经觉得她的每根动脉都在乱跳,每根纤维都已僵直,每根血管都膨胀得要破裂,而这经受着死去活来的千百种折磨的身体的每一部分都要分裂。自由?舒展?天!怎么能出现这样的感觉?现在,天天宁愿再交出一百八十元钱,只要这种折磨能够早些结束。
终于,绳索不再抖动;终于,救生艇赶到了现场。天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人从绳索上解下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救生艇的船舱的,只知道自己的双腿一着地后,就像踩在棉花团上一样,摇摇晃晃的根本站立不住。于是,她一下子瘫软在了船舱里。她觉得自己放松的身体一点点力气都没有了,而恐惧过后的神经,竟在她那好不容易找到根基的心脏里,酝酿出一种酸涩的情感,这情感不断膨胀着,膨胀着,膨胀得她小小的胸膛再也容纳不了,而非要痛哭一场发泄出来不可。她摸摸脸,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流泪了。奇怪,自己居然会流泪!自己多长时间没有流泪了?泪眼朦胧中,她看到了已经被安置到船舱里的诗诗。奇怪的是,她也浑身颤抖而泪流满面,样子比自己潇洒不了多少。原来,她也恐惧,她也想哭!天天觉得自己再也忍不住了。不光是恐惧,这些日子以来,多少黑色的、灰色的情绪在她的胸膛中憋闷着,压抑着,如今都通过这玩命的一跳,挣扎着要释放出来。于是,她一把抱住诗诗,两个人拥在一起,哭了个稀里哗啦,哭了个天翻地覆,哭了个死去活来。
救生员们双臂交叠着放在胸前,颇有兴趣地看着两个女孩抱在一起“发大水”。他们向驾驶员做了个手势,把救生艇悄悄地开进一个有着金黄色沙滩的港湾。
八
这是一片美丽的沙滩,沙砾金黄而细软,躺上去,比席梦思床垫还舒服。在那里,可以看见蓝的海,蓝的天,白的浪,白的云,还有那些穿着五颜六色游泳衣戏水的游客。救生艇已经开走了,天天和诗诗静静地坐在沙滩上。尽管已经极度疲惫,她们却没有躺下来,就那么安静的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眼泪已经流得差不多了。天天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口,突然发现,痛哭过一场之后,自己那颗一直压抑着的心竟然轻松了许多。所有憋闷着的情绪,都通过那玩命一跳和抱头痛哭释放了出来。她活动了一下手臂,忽然感到浑身又充满了活力,那整个暑假都在压迫着自己的那种压力正在消失,而一种难解的喜悦和兴奋正在血液中流窜……哦,她活了,醒来了,复苏了!她对自己的新生感到喜悦。她望着远处海,那个巨大的蹦极台还依稀可见。突然,她拉住诗诗的手,很郑重很认真地说:“诗诗,如果现在让我再来一次蹦极,我还敢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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