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商采薇
墙上的挂钟“当当”地敲了十一下。云嫣放下照片，回到写字台前，拿起了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台红色电话机上。今天晚上，它已经沉寂太久了，自己也愣愣地盯着它太久了。难道，它也和自己一样，耐得住寂寞吗？那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又强烈起来了。整整一个晚上，自己都是心神不宁的。为什么？为了那个医生吗？“那个”医生？云嫣蓦然想起了韩校长的话，心中顿时如铅块般沉重，如红麻般凌乱。哦，苏焱，你究竟怎么样了？你带给我的，究竟是什么？
沉寂已久的电话突然发出噪音般的喧嚣。天！它终于响了！可算响了！没等它响第二声，云嫣就条件反射般地抓起听筒。“喂，是苏先生吗？”她紧张而急迫地喊道。
“孟老师，”苏焱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近得就在耳边，她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我刚做完手术。手术很成功，而且很漂亮。手术中，病人出现了两次较大的意外，但都成功解决了。天太晚了，我就住在医院里了。明天，我们再见面，好吗？”
谢天谢地，手术成功！云嫣觉得泪水不受控制地流到了唇边，而喉咙里就像堵了个硬块，哑哑涩涩的。一个晚上的煎熬与等待，值得了！太值得了！“祝贺您，苏先生。”她勉强说了这样一句话，嗓子就被泪水堵住了。
“孟老师，您怎么了？您在做什么？”苏焱敏感地发现了异常。他焦急地询问着，沙哑的声音里隐含着些许疲惫。
“没什么，我在……备课。”云嫣终于压住了那潮水般的情感，“笑妮已经睡了，您……哦，笑妮醒了！笑妮，爸爸的手术成功了，快来和爸爸说说话！”
笑妮从床上一跃而起，用最快的速度向写字台跑来，匆忙中竟忘了穿鞋子。“爸爸，”她对着听筒甜甜地说，“我为您而骄傲。”
“笑妮，”苏焱的鼻子也有些发酸，“爸爸也为有你这样的女儿自豪。爸爸不在时，你和孟老师做了些什么？”
“我写作业，孟老师批作业，判卷子。对了，她还给我判错了一道题。然后她就一直备课，备那个《白雪公主》……”她习惯性地瞥了一眼备课簿，突然大叫起来，“孟老师，您还没有构思好吗？”
云嫣的脸又一次红了。她看着自己的备课簿，那上面仍然只写了一行课题。整整一个晚上，云嫣都没有把它“构思”好。
第九章
九
寒假来临了。
对于笑妮来说，这个寒假是愉快的。期末测试，她取得了惊人的进步，成绩竟然上升到了班级的中上游。爸爸夸她聪明，孟老师说她创造了奇迹。为了奖励她，整个寒假，爸爸和老师都没有给她布置作业，而是让她彻底地休息。爸爸在家的时候会整天陪着她玩耍。嵘江的江面结了厚厚的一层冰，他们就到江面上滑冰、坐冰车、打“冰嘎”，玩得开心极了。爸爸不在家，就把她送到孟老师家里去。孟老师会给她讲好多好听的故事。笑妮很奇怪，孟老师肚子里怎么能装那么多的故事？每个故事都能让笑妮听得出神。她喜欢孟老师，喜欢她的故事，喜欢她明亮的大眼睛，和唇边那温柔的笑。
对于苏焱来说，寒假期间，他的事业进入了一个高峰期。权威的技术和绝对的敬业精神让他取得惊人的进步。他开始成为医院心脏外科的骨干医生，专门承接那种难度大的复杂手术。准确的诊断，娴熟的技巧，丰富的经验和临床的镇定果敢，为他赢得了领导的赞许、同事的钦佩和病人的信任。春节前夕，他被正式提拔为心脏外科的副主任医师。
可是，令苏焱烦恼的是，他和云嫣之间的关系却渐渐疏远了。他很忙，忙得很难见到云嫣，只能在放学的时候，和去云嫣家里接笑妮的时候，才能和她说上几句话。而云嫣总是对他若即若离的，除了有关笑妮的话题外，她从不谈其他的事情。即使关于笑妮，也是把话交代清楚就走。有时，苏焱想多说些什么，她总是得体而巧妙地把话题岔开，并且经常拿笑妮当挡箭牌，弄得苏焱只好住口。再也没有江边的散步，没有深夜的倾诉，没有光明顶上的并肩看日出的那份默契和柔情。虽然，苏焱知道云嫣还在关心着他，每次做完一个大手术后，他都习惯给云嫣打一个电话，电话那头的云嫣虽然总是简单地说上一句：“祝贺您，苏先生。”但却无法掩饰长时间焦虑过后的轻松和兴奋。可是，在平素的接触中，她却没有流露出任何特殊的关切。当然，她并没有表示出对苏焱故意的冷淡和疏远，她的态度仍然是落落大方的，但在落落大方之中，还隐藏着一种矜持。这种矜持，让苏焱无法真正接近她，而只能被迫地把她看作一个“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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