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骅所在的师范班共二十个人,有高中生,有当过老师的,也有当过干部的……不知他们为什么跑到这里来读书。
学校门前有条河,每当太阳像个大蛋黄倚在山巅时,共大的学生便去河里洗澡,女生在上游浅水区,男生在下游较深处。
女生们手牵着手,穿着衣服,一步一步踏进河里,选好合适的地方就蹲下去。之骅从河底捞起细细的粉沙,擦着身子。当夕阳最后也最柔弱的光芒被暮色遮住时,女生们双手抱在胸前,边笑边跑,冲进芦苇丛。芦苇在初秋的晚风中摇来晃去,她们从芦苇丛里出来时已穿戴整齐,手里拿着湿衣服,向学校走去。
上完了一个月的课,开始上山劳动,到青铜岭林场砍毛竹。沿着河往上游走,两岸的毛竹密密匝匝,随着每一阵微风的吹动,洒下无数金针般的光芒。五颜六色的小花羞羞答答地从毛竹的缝隙中伸出头来。走了足有上百里路,才找到大队部,队部主任热情地迎接学生们。
大家就在大队部安营扎寨,楼上住人,楼下做饭。之骅和一个女同学负责做饭、洗衣。早上四点钟就要起床做饭。她俩还有一个任务:下午五点去位于河尽头的货场替同学们验收毛竹。
砍毛竹的同学天不亮就要上山,上山根本没有路,要边走边砍出条路来。砍好的毛竹从山上拖到河边,扎成竹排,再放进河里。人站在竹排上,手中撑根竹子,使点劲,一阵隆隆的流水声,竹排顺流而下,气势倒是壮观。
山上的蚊虫小咬十分多,不出一个星期,大家就被咬得体无完肤,个个成了烂脚棍。江浙的同学一进山就水土不服,发冷、发烧、打摆子……几乎人人都会生病,每天都有五六个请假的。之骅这才明白王老师说的:“好多同学干不了几天就会逃跑。”
十二
赔三在王家只住了半年。因为一下增加了三口人,王成恩负担很重,秋园考虑再三,就让赔三回了湖南,住在子恒教书的学校,在那儿读书。
秋园既是媳妇也是后妈,这个家被她调理得和睦融洽,欢声笑语不绝于耳,连年被评为模范家庭。于是就有许多公社开着拖拉机来请秋园介绍经验。别人请,她必去,说是不能辜负了人家的好意。
秋园当过老师,善言,讲话无需稿子。她总是说:“我不是来介绍经验的,是来和姐妹们聊天的。”那一口带着北方口音的湖南话,真格好听。
渐渐地,秋园心情好多了,也许真是柳暗花明!
一九六六年七月一日,天气异常闷热,草木纹丝不动,躺在树荫下的狗吐出长舌头,喘着粗气。
田四这年十五岁,长得高挑、白净,漆黑柔软的头发剪得整整齐齐,唇红齿白,算得上是个美少年。
田四初中毕业了,这天要去学校拿毕业证书。他就读的马口中学离家七里多路,沿着笔直的河堤走去就是。河面不是很宽,河水碧绿碧绿的,微风吹过,波光粼粼。
田四有点激动,早上七点半就穿戴整齐了:白棉布衬衣,西装短裤,脚上是秋园亲手做的布鞋。吃罢早饭,他背着黄色帆布书包就要往学校去,才跨过门槛,秋园快步赶来说:“把午饭带去。”然后将四个早晨蒸好的包子放进书包里。
田四说:“要不了四个,有两个就够了。”
秋园说:“肯定有没带饭的同学,你给他们吃吧。”
田四一脸兴奋,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下午三点左右,一个学生带着田四的书包找到秋园说:“有个叫杨子平的初三同学在河里玩水一直没上来,只怕出了事,是一个在河边车水的老人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