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瑾,你走吧。”
那淡漠姿态好似要撇清一切关系,仿佛刚才在他身下与他抵死缠绵那人根本不曾存在。
梁瑾心头蓦然涌上怒火,她永远这样,永远这副模样!装作从来不把他放在心里,若即若离!
他上前,强硬的握住她的双肩,将她的身子扳过来,冷声道:
“你就在这里,你让我走去哪里?萧瑜,你告诉我,你让我走去哪里?”
“哪里都好,就是不该在这里。”她惨然一笑,“我早就不是,当年的萧二小姐了......”
她黑发微湿,凌乱的贴在脸上,双目无神,两颊凹陷,一张脸瘦骨嶙峋,憔悴不堪。大敞的领口间露出纤弱的锁骨,胸前大片苍白的肌肤,和丝绸的黑色睡衣形成鲜明的对比,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子浓郁的暮气,病态颓然。
她幽幽开口:“我现在,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在活着。我怕光,也怕黑,我怕声音,也怕安静,我感觉不到快乐,也体会不到悲伤,发起疯来根本控制不住我自己,我甚至每天只能靠安眠药和镇定剂来入睡。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连我自己都嫌弃。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甚至我有时会觉得,如今的我,和当年的萧子显,有什么区别......”
慧极易伤,刚极易折。
她甚至有一瞬间明白,康雅惠那些年为何对她如此苛刻,宁愿让她成为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一个无所事事的富家太太。
或者是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廖季生被枪决在她眼前的时候,在萧珏背着她偷偷参军的时候,昔日萧子显的心情,康雅惠的心情,她居然统统都懂了。
原来命运这样荒诞,百转千回,她也摆脱不掉血脉里的牵绊,逃离不过这相似的宿命。
何其可笑,何其无奈。
她闭上眼睛,终是缓缓流下了温热的泪。
“我已经记不清我被关了多久了,也不知道我还会被关到什么时候,这不是三年五载,这是一辈子!我不想就这样拖着你陪我死在这个冰冷孤寂的坟墓里,梁瑾,我求求你,你走吧。”
室中一片沉寂。
梁瑾垂头不语,过了好半晌,低沉的嗓音嘶哑开口,
“我为她礼春容、叫的凶......”
萧瑜一震,这又是柳梦梅的唱词。
“我为她展幽期、耽怕恐。”
公堂之上,杜父一心拆散柳杜二人,要将柳生问罪处斩,柳生悲痛欲绝,一口气连唱十个“我为她”,情真意切,感天动地。
“我为她点神香、开墓封。”
那已经废掉了的嗓子,嘶哑得不成样子,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却仍执拗的唱着,字字泣血,句句含泪。
“我为她偎熨的体酥融,我为她洗发的神清莹。”
“别唱了。”
“我为她度情肠、款款通。”
“我说别唱了!”
“我为她抢性命、把阴程迸!”
她别开眼眸,无力道:“别唱了......”
“神通,医的他女孩儿能活动,通也么通——”他缓缓抬头,唱出了最后一句:“到如今,风月两无功。”
屋中再次恢复安静,她似是呼吸不过来一般,剧烈的喘息着。
“一辈子有何不好,我认定的事本就是一辈子的。”
他咳了几声,缓缓抹去嘴角的血迹,轻笑:
“当初是你叫我留的,我说了,你让我留,我会留,可从此以后,你想赶我也赶不走了。你去天涯我随你去天涯,你去海角我随你去海角,就算你身在坟里墓里,我也要给你陪葬。任千百年后,你我的尸骨都化成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