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像没了脊梁骨的软体动物,在他附近晃来晃去,还对他口齿清晰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尤叙,你知道深海鱼吗?你说,是不是因为深海太黑了,它们互相看不见,就没了竞争和鼓舞,所以越长越难看了?那你想啊,那种头上挂小灯的鱼,在路上一不小心照亮了别的丑鱼儿,双方是不是都要吓一大跳?”她掖在裤子里的白衬衫被扯了出来,松松垮垮地飘在晚风里,加上那头卷曲的黑色长发,更像个女鬼,还无比认真地假设,“哎呀,好久不见,咱们都丑了。”
“哦对了,你不知道吧?鱼不是只有七秒记忆的,它们甚至还有遗传记忆给下一代呢!是不是学到新知识了?我再告诉你一个小妙招,这杀鱼的时候啊……”
好吵,真的好吵。他抱怨着,醒过来的时候还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手像灌了铅一样沉,平时机器一扛就是七八个小时,都从没觉得手臂如此酸痛过。
他其实可以直接把何犀扛起来丢到沙发上的,但他不高兴让那人太-安逸,哪怕自己手酸一阵,对方的背肯定更疼。以前他在埃塞俄比亚中暑,就被袁野泉拖行过,所以他有切身体会。
对他有意思的女人多了去了,仗着自己喝醉让他送回家,而且还得逞了的,这是头一个。说起来还要怪尤风风,喝大了还不忘给她当僚机,先跟那个油腻的店长拍胸脯保证把她送回家,刚走没多远就拉着袁野泉打车跑了说要过二人世界,大概率是在借酒装疯。
他真没想到救人还能救出个额外的麻烦。更何况,那天在飞机上她明明说了有男朋友,对他没兴趣,现在又来这一出,自以为假借报恩的名义请客吃饭很高明,其实心思全写在脸上。
此外,《浪游消亡》的名字是他取的,也是他正式当上摄影指导的第一部片,拍的是全国各地年轻时因为某些大环境原因错过了高考的中年人,对他来说挺特别。她估计又和以前那些人一样,为了套路他特意查资料或者问了尤风风,或者纯粹听到他们拍电影觉得新奇所以想结交,过段时间发现他的工作基本没有收入,可能还会觉得他们可怜想要资助,以顺便博得他的好感。
懒得再提,他起床冲了个凉,塞了几口面包就提起单车下楼赶去工作室,路上他想着新买的滑轨今天应该送到了,也不知道运送途中有没有什么损坏。
☆、4-筵席的角落
糙米饭放凉,混合汤种原料,加入黄油,揉匀发酵,松弛一刻钟,擀成椭圆,三分之一原味,三分之一加芋泥,剩下的加肉桂,卷成条状。烤箱预热180摄氏度,上下火烤二十分钟。
早晨一接到尤风风的邀请电话,何犀就在厨房里忙上忙下,烤了几袋糙米面包,觉得不够多,又拿了几罐自己做的果酱和酸奶,码在编织袋里,像是牧场主进城赶集。本来还准备带上何母泡的杨梅酒,但她一想到那天喝醉酒的事就羞愧难当,出门前摇摆再三最后作罢。还是听大人的话,赶紧戒酒吧。
她按照尤风风发来的定位找路,一路开进了工业区的厂房。三层高度,外面是灰色砖墙,有些许破旧,像零几年家里某个亲戚工作过的工厂,充满年代感。但眼前的场地荒草丛生,人烟罕至,显然已经废弃了其作为生产车间的功能。随便找了个角落停车,何犀绕房一周也没找到入口,反倒是在金属分格的大窗户外看见了跨在梯子上挣扎的尤风风。
她疑惑地凑到窗边,对着窗户缝喊:“风风?”
“哎何犀,你这么快就到了?我还没开始做饭呢。”尤风风闻声垂下手,往下退了一级梯,手里的钻机和钉子无所适从,显然和手的主人不太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