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卫珥从外套内兜里掏出来一张一寸蓝底的证件照,捏得很紧,只是举在空中给何犀看,没准备松手。
“何犀,这是黄小数。”她定睛一看,很年轻,鹅蛋脸,有点M字秃头,眼睛和卫珥有点像。
尤叙走远了几步,点了支烟,听见何犀说:“照片有点磨损啊。”
卫珥又把照片塞回内兜:“我知道,可只剩这一张了。”
“你可以画画看记忆里的黄小数。”
“我不会画画。”
何犀从包里抽出一本小号速写本和铅笔塞到他手里,“随便画画。”
卫珥没拒绝,拿着本子回了房间。
尤叙叹了口气,短短两个月不到,整间医院几乎人手一本速写本,连清洁工都没放过。
何犀注意到尤叙脸上的无奈,立刻揪住不放:“笑我呢?”
“没。”他靠着窗台,自上而下地看着她。
他头发长了一点,白T恤干净合身,就像高中课间趴在窗边无所事事的青少年。
入夏,扁平的太阳挂在正空,热烘烘的日光笼罩着二人,紫外线把他的手臂晒成浅麦色。
何犀整日涂着厚厚的防晒,戴着收割农作物用的遮阳护罩,每天喝很多凉白开,白日漫长的好像永远不会结束。
温度上升到38摄氏度时,何犀非常迫切地想吃冰西瓜。于是他们旷工一天,开车进城。
市集里人声鼎沸,蔬果、香料、鱼禽新鲜又腥浓的味道在闷热的大地上翻涌。
何犀在背心外面穿了薄衬衫勉强防晒,装备着防晒伞、帽子、墨镜,还不放心。她望了一眼尤叙,他嫌麻烦不肯跟着她防晒,就穿着短袖短裤在边上走,后颈晒得通红,白皙的脸却一点不变色。
“尤叙,你是吸血鬼吗?”
“可能吧。”他一脸严肃,热乎乎的胳膊顺手揽上她的肩膀。
何犀立刻环上他的腰,“你是不是每天早上都在做卷腹?”
“嗯,习惯。”
她笑着摸了一把,尤叙觉得痒,立即松手跨开一步。
“你每天晚上房门都锁得那么好是想怎么着?”
尤叙没答话,他其实不太了解何犀的心理阴影应该如何解决,但按照一般观念,过度亲密接触或许会引发一些应激症状,所以那天之后他就没再动过这个念头。
何犀凑过去勾住他胳膊,轻声道:“其实没那么严重啦,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弯起被勾住的手臂,另一手指了指街角的水果店,西瓜正显眼地摆在正门的水桶里。
“冲。”何犀像大力士比赛的选手,将他一路拖行,“老板,帮我们劈成两半,谢谢。”
老板脖子里绑着黄褐色毛巾,立马捞起一个大西瓜:“好嘞。”
一声脆裂,鲜红翠绿,甜香四溢。
何犀从包里掏出保鲜袋装好的两把铁勺,“来,趁凉吃。”
尤叙拧着眉头笑,“你准备得够充足的。”
“我准备的不止这个,”她嘴角上扬,眼睛望向另一个方向,“今天我们不回去了行吗?”
尤叙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红底黄字的招牌,旅社,没有前缀,就叫旅社。
上白下绿分层的墙面,瓷砖地面布了些裂痕,铝制窗框,蓝色玻璃,绿色窗帘,圆形吸顶灯,大屁股电视,发黄的空调,天鹅绒包裹的家具。九十年代招待所装修风格,陈旧但还算干净,没有异味,就是有点闷热。
其实开房这种事两人都没做过,进了房间之后,先是相对无言地坐在各自的沙发上吃了会儿西瓜,尤叙又起身调试了一会儿空调,没什么效果,还是只能靠床对面的电风扇吹风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