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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怎么个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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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唰地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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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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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用原本一心念着自己的水运仪象台,不愿分神,这时却被逗起了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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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家是个织锦人家,朱家小娘子闺名克柔。他和朱克柔的亲事是三年前父亲在世时定的。他一直醉心工艺,于一切俗事全不耐烦,对亲事也极不情愿。他父亲厉声训斥说:“铁难服软,人难移性。其他事我再管束不到你,唯有这桩亲事,你却必须听我安排。你若不依我,我到地下也永难闭眼,你娘那性情,就更难安生了。你我父子一场,我和你娘被你活生生气了二十来年,你好歹让我们顺一回意……”他爹得了痨症,捂着嘴咳嗽起来,指缝间又渗出些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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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忙伸手在父亲后背上拍抚,等父亲喘罢,又取过帕子替父亲拭净口手的鲜血。而后,郑声跟父亲说:“爹,您放心,孩儿一定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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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他都觉得,言语不过是口中喷气、舌尖弄音,与鸟鸣兽嘶并无分别,哪里能当真?后来读了《庄子》,见庄子也将文字视为糟粕,更是欣然大乐。因此,他向来随性而语、信嘴而言,难得认真说话,更没约过什么信、许过什么诺。这是他生平头一回郑重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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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听了,这才放心,忙催促他迎娶朱家小娘子。这些礼俗之事,他一概不知,全凭着媒人操持。头面羊酒、聘资财礼、冠帔花粉才备好,正要议定正日,他父亲却断气了。他要守孝三年,才能完婚。他原本十分鄙弃诸般礼俗,这时却觉着这礼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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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之后,正好逢到端午。媒人便催他备些礼去拜望岳母。他想起自己跟父亲许的诺,便没有违逆,照着媒人所言,去市上买了些百索艾花、银样鼓儿花、花巧画扇、香糖果子、粽子、白团,用红绸匣子盛装,和媒人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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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岳母,他一眼瞧见岳母高挺着脊背,摆出尊贵样儿,想要压服他。他顿时笑了出来,岳母立时变了色,气得直颤。媒人忙在一旁极力解劝,说他为人至孝,哀毁过度,有些魔怔,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岳母这才缓顺了一些,去厨房吩咐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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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好奇,想瞧瞧朱家小娘子,便撺掇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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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人吓得忙偷偷摆手,小声说:“这哪里要得?他家虽不是什么仕宦人家,朱家小娘子却也极尊贵自矜。小相公若急着见媳妇,咱们又不是为官做宦的,一年孝满,就能迎娶朱家小娘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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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忙说:“那不成,还是满三年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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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每逢年节,他都随媒人去拜望岳母。岳母也渐渐惯习了他的疯言癫态,反倒对他生出许多疼惜,不时让厨妇或阿念给他送去些衣物吃食。三年来,他却从未见过朱克柔一眼,只从阿念口中听了一些。阿念说话又一向歪瓢捞滑粉——从没个准的。他听来的朱克柔便奇形怪状、颠荤倒素。不过,他倒是越听越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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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阿念的话说:“姑爷和我家小娘子,一个是琉璃瓦,一个是玉汤匙。一个接雨,一个舀汤,一对耀眼水人儿。连声响都配,一个房檐上滴答,一个瓷碗里叮当,合起来比唱曲鼓琴都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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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有一样张用极钦佩——朱克柔善缂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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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织锦,经纬丝线皆贯通织物,称“通经通纬”。缂丝却只用小织机,先用素丝,在机杼上布好经线,再将图纹绘于其上,而后用小梭引彩丝分片缂织。纬线各不相接,故称“通经断纬”。由于纬线可随意变换丝色、地位,最宜描摹各色诗文书法、山水楼阁、花鸟人物等。织成之后,隔空而观,图样凸显,如同雕镂的一般,因此时人将它谐音妙赞为“刻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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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刻丝多做书画包首或经卷封面,当今官家登基以来,倡兴艺文书画,更雅好古器珍玩、茗茶佳酿、瓷器锦绣。刻丝也随之大兴。而其中,朱克柔刻丝名冠当今。她原就精于苑体画,擅绘花朵、翎毛、人物。别家刻丝,都是临摹名家书画,她却自出机杼、自画自缂,织纹精至毫末,画风雅逸清远,独称“朱刻”。文士显贵以珍藏一件“朱刻”为傲,连天子也格外叹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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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这一条,张用心里便不如何厌拒这门亲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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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好奇的是,朱家小娘子深谷雪人一般,终年藏在闺房里,连他都不见,为何会雇轿出门,去银器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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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念,你说你家小娘子今早又去了银器章家,这个‘又’字是什么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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