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奇案演风雷
小德子、小二德子、小三德子、小四德子,不等师父抛出去的中幡落下,早就一溜跟头占住场子四角。这就跟说书的定场诗一样,上来先稳住阵脚,紧接着就有好看的了。
唱戏的摆架子叫亮相,中幡抛出去那叫亮幡,让你瞅瞅这家什再看功夫。那中幡都看明白了,没得说。庄户人不懂嘛叫威武华贵,心里琢磨,这东西拿到皇城根儿,准能让皇上大总统喜欢上。这么好的玩意儿要是给耍草鸡了,可就对不起整个二十一堡村的佃户了,家家户户一捧芝麻半升豆换来的这杆中幡,图的就是爷儿几个在庙会上拔份儿。只要拔了份儿,家家户户就能免两成租子,至少在明年开春前,能够天天吃上正经粮食。
甭交待,几个徒儿也知道,能不能拔份儿干系重大,所以上来就玩悬的。
德旺在场子中间耍了几个常规动作,猛地金龙缠身让中幡绕着身子旋转开来。这是借力发力该把中幡抛出去了,四个徒儿支好了架子准备接活。德旺就是不出手,只见中幡越转越窜高,眼看冒头顶了德旺故意做出失手状,那中幡直唰唰就要落地。说好听的那是蛟龙要入海,如果真的落在地上给场子砸个坑,不叫砸坑叫砸锅,那就崴了!德旺很会做戏,装出一时找不到中幡在哪的样子,满脸的惊魂失魄不知所措。观众刚要开怀大笑,只见德旺背对中幡使了个反抄水,就在中幡接近地面的一瞬间,绷直脚尖弯曲小腿,从身后用脚掌迎着竹竿一挑,那中幡“呼”的一声越过头顶朝小德子飞去。敦煌壁画中刻画宫女翩翩起舞,有个高难动作被后人雅称为“倒踢紫金冠”,人家小闺女面条儿腰身,弄出柔姿玩的是一身轻。德旺钢打铁铸,玩儿这一手则是硬碰硬,那中幡反踢出去没有造型都不叫功夫,直到小德子也用反抄水接过中幡,德旺始终锦鸡独立脚心贴着后脑海。须知,此是的德旺已经是四十大几的老爷们,不是软骨头软肉的小孩子。如此卖命固然说明他的功夫确实了得,更多的是有鼓劲头支撑他,为了乡亲们免除那两成租子,必须在庙会上拔分,必须舍得玩儿悬儿卖命。
叫好声一阵高似一阵,德旺和他的徒儿们耍得也就愈发的高潮迭起。
古宅的高大宅墙外,便是独流镇唯一条宽敞的街道。遇到关乎民生大计的事去古宅打理讨教,平时买个针头线脑置办家当,逢年过节赶集看热闹,村里人不说上独流镇而说是上街。所以独流镇俗称又叫独流街。此时的独流街真叫闹翻天了,做小买卖的比戏台上吆喝的还热闹。挨着古宅大门口依次排列着各类小贩,摊前均挑挂着一块桐油木牌。上面写着经营者的字号,类似经营执照,没这块牌牌是没资格摆在高墙根下的。由远到近分别是:铁匠黑、马蹄王、小王麻子菜刀、王麻子刀剪、玉麻子弯镰、罗家筛子、柳家耙子;再后是卖吃食的:嘎巴张、火烧李、舒记焖鱼、钱记烩饼、高记饸饹、白记抻条面、孙记豌豆黄、豆茛田、果子王,紧接着古宅大门,独此一家——煎饼秃。好像不是一类营生,却都是独流镇的知名品牌,煎饼秃占据显要位置,只能用天意解释,他实在没资格名列榜首。
煎饼秃脑袋瓜子油光瓦亮,确是和他的营生名副其实。到这时才给那外来汉子一个称呼,写家子确实出于无奈,只能等这么一个机会。有了名字就容易说话了,他的买卖也算名正言顺了。他磨着豆子搅着糊糊,脸上似乎喜色无多。光腚孩拉着风箱,嘴里含着竹笛呜呜响,很有几分新意,那年头买卖家配音响,至少在独流街尚属首创,因此十分乍眼。
花筱翠头扎方巾摊着煎饼,卷着果子、大葱,还应酬着顾客。她忙出了汗,却是不见疲惫与愁容。与煎饼摊相对称,大门的另一端,搭着粥棚。上面贴着一张黄纸条“古宅善举舍粥三天”,一队破衣烂衫的人顶盆举碗的领粥。李元文监视着粥棚,根据长幼舍多舍少。古典站在高台阶上,看着穷人们向他道恩谢赏,十分得意。老刘头在旁边端着一小笸箩铜钱侍候。古典见到衣衫不整的,便示意扔过去三两铜钱,换回几个响头。 一个叫街的中年汉子,用整块青砖拍击着前胸,跪行到门前,“古大善人,救救俺娘吧!”见引起了古老爷注意,愈发一声紧似一声用力地咣咣拍着胸。古典望望老刘头,“都赏给他!” 老刘头连笸箩一同扔过去,“给你娘买药去吧!”古典掏出手帕拭泪,转身进了院子,善人的情感都是脆弱的,不忍心目睹过分凄惨的图景。老刘头随后虚掩上大门,跟了进去。李元文见老爷进宅,整整衣衫朝煎饼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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