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无行、都斯文扫地了,还增什么光?」
也是该来的还是来了,这说话之人,竟就是蒋老丈,那蒋月琴之尊翁。此时一众乡坤文士,有些尴尬,有些不以为然,怎会有人如此不给情面,当众给这两位佳宾难堪。
伯虎及枝山由乡绅介绍,知道这位身穿布衣说话之长者,就是蒋老丈,伯虎未来的丈人,果然与女儿月琴之心直口快有得一比。两位解元公心知肚明,蒋老丈所指文人无行到底是何意,因此不但不怒,反而以礼相待,说要与这一小撮顽固份子借一步说话。
于是唐寅及祝枝山两人,与蒋老和他相熟的友人,约到了一个僻静角落,先问明了他几人对宁王野心之反感,然后两人轮番上阵进行疲劳轰炸,倒豆子似的讲个没完没了,将他们因为文才高,就被宁王盯上,又因不愿与奸王同流合污,因此佯狂避世,那心中之苦啊!有才不能显!有志不能伸啊!苦啊!
这番话只听得这几位硬骨头正直之士咬牙切齿,一掬同情之泪,发誓自此为唐、祝两人亲卫粉士〔注二〕,以后谁要说唐、祝两人不好,就要跟谁急!
祝枝山不免好奇问道何谓「粉士」,蒋公乃云:
「粉士乃可为偶像粉身碎骨烈士之简称,比那死士之忠诚度还要高上一阶!」
伯虎、枝山一听几乎要感动得落泪。经过这一番的设法结识,终于几位相谈甚欢。几个人再走回来时,那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亲爱精诚的模样,直让一旁的穷酸文士看得羡煞。
却说这邻近聚落的「揽月亭」,乃是地方居民秋收之时,祭赛田祖先农公举社会聚饮的去处,这亭原有一匾额,失去已久,这日正值文会之期,与会乡里父老便相商道:
「此亭用了许久,只因向是木匾,所以损坏,今若立一座石碑在亭中,有请当今名笔写此三字在内,可垂永久。」
蒋老丈正因与方才相知相熟、推心置腹又誓死效忠的姑苏唐解元在此,有此四绝才子,正是当仁不让,于是便推解元公即当举笔。
主会几个父老纷纷鼓掌,有请唐寅题字,颇有赶鸭子上架之势。伯虎欣喜于与未来老丈人相见欢,看见瓦盒里墨浓,于是大笔蘸了浓墨,在石上一挥而就,写下「揽月亭」三个字。
众人一见,纷纷鼓掌叫好,口皆称妙。
这也是合当因缘巧合,这些日子来因为文风日盛,几位乡绅在揽月亭旁又盖了一间楼房说是要说书论文之处。而这厅堂却只有个空匾,尚无名字,于是父老想藉故一路打秋风,故意说要请教高明。
于是伯虎向众父老献言道:「若是这说书论文之处,给个名字叫抚琴楼,不知合适否?」
父老之中斯文在行者一听,大加赞赏道:「果然真是琴棋书画四绝高手,说得真好,不愧江南第一才子,有请快快写上。」
于是伯虎便将那大笔一挥,在横匾上书了「抚琴楼」,写完后众人皆抚掌称好。
蒋老丈看得喜滋滋的,却浑然不知,伯虎却将这揽月亭加上个抚琴楼当做是个好预兆,这里头正好有蒋老丈女儿的芳名,在伯虎大笔挥洒之际,早就将她女儿月琴给揽了一番、又抚了一遍呢。
伯虎将这些乡亲文士都打点好了,便与祝枝山打了个眼色,想要打铁趁热,顺着与蒋老丈相熟之际,再套些近乎,将话儿绕来绕去,就绕到她家闺女身上,乡绅们可都知道蒋老丈家里的闺女长得好,只是这蒋公为人处世十分方方正正,一丝不苟,而他家闺女那心直口快、伶牙俐嘴也是极为出名,附近的秀才都怕与他结亲,怕会娶个老婆进门欺负自己,外加一位严师管教,于是至今仍待字闺中。
枝山凭那三寸不烂之舌,将那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讲得天经地义,又将这身边的小白脸唐伯虎讲得是如何如何的可靠,虽然为了掩人耳目多,会多讨几位老婆,但是值此乱世之时,既然不能经国治世,但总可以将大好才能放在齐家上,多应付几位老婆应是绰绰有余。因此女孩嫁他是保证幸福,若是不满意包退包换云云。
一番话下来,比那直截登门说亲还有效,既然先前有伯虎当面掏心挖肺的表白自己品德高尚,又是这吴门才子、新科解元。果然蒋老丈一听说有意于他家闺女,田舍女能够高攀这样一位贵人,那有不允之理,于是这头婚姻,在解除心中成见之后,就这样轻轻易易成功了。
唐寅一听蒋老丈要将女儿嫁他,心中大喜,顿时就行那翁婿之礼,两人真是亲热得更让一旁穷酸秀才眼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