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王
上午院子里佣人们先开始起床忙碌,小月桂刚梳洗完毕,新黛玉已经站在丫头们的房门口,冷眼命令她:“跟我来!”
有男佣在扫天井,昨夜风起刮得满地是树叶,竹扫帚在石块上发出刷刷响声。一品楼共有五位正式小姐,书寓里尊称先生,另有雅号女校书。她们知书会诗,能像大观园的小姐们一样跟男人行诗令、谈古今,还有跟男客唱和的诗集刻印于世,让小月桂这样的丫头佩服得五体投地,明白生来就不是小姐命。
她们还没有起床梳妆,整个院里就不让有人大声,日上三竿,仍能听到清脆的鸟语。
新黛玉叫上小月桂,也不说什么,只让她跟着。要走得比新黛玉快,当然不难,要不紧不慢落在后面一步,却不容易。
小月桂心里七上八下地尾随新黛玉,走到前楼,上楼梯,她知道这一劫是逃不过了。有一商人装束的人在凤求凰厅里候着她们,让小月桂又吓了一跳,但新黛玉依然往回廊里走,在顶端一间房前停了下来。
推门进去,早有两个女人垂手而立。两个人似乎在院里见过,不太熟。一品楼的规矩,丫头娘姨之间不准太亲密。
新黛玉指着一个高个儿二十八九岁的女子说:“这是娘姨李玉,”她头微微一转,看着那个年轻的女孩说,“那是秀芳,比你大两岁。从今天起,你们俩专门伺候月桂小姐。”
“是。”李玉和秀芳同声答道。
小月桂听了这话,明白自己真的做了一个被服侍的“小姐”。好梦居然成真了,新黛玉真的依着常爷所说,给她按书寓姑娘的身份准备起来了。她感觉心里有点热,头也有点晕。这两个“仆人”长得还挺清清爽爽,让她觉得有了好伴儿。
她打量这屋子,虽说只是一个单间,不像别的小姐是两房套间,但是似乎比那些房间大,不管怎么说都不算差。
有一个荷花翠鸟画屏,把房隔了一下,添了好多清雅。那花绿得滴水,跟真的一样。她看到镶有玻璃横额的架子床,已置挂好帐幔;一床被褥枕头垫子,叠得整齐;三面铜框镜架挂在一边的梳妆台上,梳具粉盒口红脂粉眉笔,一应俱全;竟然还有玻璃吊灯和自鸣钟;窗帘锦缎亮丽,帘子是帘子,流苏是流苏。
“你看,比待其他小姐还阔气。”新黛玉看着小月桂问,“姆妈对你好不好?”
“谢谢姆妈。”小月桂赶紧说。
“别哭丧着一张脸,你不是很会笑吗?”新黛玉说。
小月桂垂下眼帘,不做声。她觉得暂不笑为好,还不知道要为这种一辈子从来没有过的奢华付出多少代价,她心里正五神不守。
新黛玉心里哈哈一笑,但只当没看见她的表情,对李玉说:“等会儿领大师傅到月桂小姐房里,给她做几件像样的衣服。咱们书寓的脸面,姆妈节吃省用,也得绷起来。”她想了一下,“也不知道这个常爷定在哪一天来做这个事,你们每天都要准备好。这个大老虎说来就来,来了,就要吃人的!”
小月桂脸色都变了,她知道是吓唬她,但是这取笑似乎有点真。新黛玉笑了起来,“常爷吃了吐出来的女人,个个都是隔一夜漂亮十倍,跟花朵一样,瓣瓣都新鲜着呢。”
一天过得如一年,小月桂去掉了丫头的装束,换了一身麦绿嫩蓝。虽然不过是其他小姐的绸缎料,一般的衣袍裤子,但与以前简直是判若两人。她几乎没法相信,镜子里的富贵小姐,是那个每天打扫猪圈浑身粪臭的乡下姑娘。
在乡下种田时,她经常跟粪便打交道,臭不可忍,有时弄得手上膝上衣服上全是。在一品楼,她因为力气大,早上在粪车到之前,负责从小姐房里把马桶拎出来。那些小姐房里的马桶讲究,盖得严,封得死,熏过香,虽然端到门外收粪的桶里,一样是屎,清洗过之后,却不留味儿。现在她无须跟屎尿打交道了,这个变化简直是天上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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