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王
常力雄还是在一个个打恭,腿往后移。
“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
“听说常爷看中一个雏妓?”席间有人问,那是沪上洪门的麻脸师爷,神秘地不做高声。
常力雄朗声笑了:“就是,没有开过苞的!清倌人!”
一桌子人立即喝彩:
“英雄多情,可喜可贺!”
“好汉风流,罪过该罚!”
常力雄说:“兄弟得走了,为此自罚三杯。”他举起酒盅自斟,连连将酒一饮而尽,然后转身离席。
他走出包间,余其扬不知原先猫在什么地方的,立即从旁跟了上来。两人一前一后在点满灯笼的走廊穿行,出了酒楼,到了灯火通明的街上。余其扬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常力雄脚步越来越快,衣裾飘飞起来。
上午就有人到书寓送口信,小月桂便开始被人摆布,从沐浴到换衣,到梳头抹香油。新黛玉本以为常力雄如以前一样,喜欢做不速之客,一是不让铺排,好看人惊喜;二是他从来就不喜欢让人知道他的去向。
没料到,常力雄这次还遣人专程来捎个信。新黛玉自然懂这是什么意思,传话下来好生准备。
李玉和秀芳,与小月桂一起,一分钟都未停息地忙着,从窗到床架,从桌到凳子墙上,能挂能吊的地方都铺上了喜气洋洋的红色。在这之前,小月桂从未穿过红色,现在才发现,其实这很配她的肤色。她青春光洁的皮肤,带着健康的苹果色,正好被红色衬映得白皙滋润,不像城里的女孩,一穿红衣就得加厚胭脂。
她的嘴唇本来就潮湿红润,只需稍涂一点香精梵士林。她的眼睛眉毛被李玉仔细勾画了几遍,这是她第一次画眉,一直闭着眼,怪难受的。但是李玉摆弄完后,让她对镜一看,确确实实连她自己都有点不认识了,尤其是那双眼睛,使她的心猛跳起来。她看着镜子里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这些天来,人明显瘦了一圈儿,瘦得正正好好。
秀芳站在凳子上擦房间的玻璃吊灯,李玉拿着烟具,一一放在榻床的木几上。小月桂站了起来,将画屏移到一边,使整个房间显得宽敞多了。小月桂已经学会烧烟了,可是李玉还是重新给她示范,并告诉她,掌握火候最重要。李玉让她品一下自己烧好的烟,说:“屏住气吸,然后从鼻孔里吐出来。”
这一试,把小月桂眼泪都呛了出来。此后她一辈子没上过任何瘾,她不明白这种玩意儿如何会弄得十人有七人破产、三人丧命。她是个什么都来得,但什么都不会害身的人。
新黛玉神采奕奕地走进房,四下打量了一圈,说:“怎么还不点烛!快点上烛!”她问小月桂,“你的娘姨呢?”
“我差她去买点东西,这阵子恐怕得回了。”
小月桂离开榻床,自己去点烛。
新黛玉止住她,“让秀芳点烛,你不要把绣衣弄皱了。”那边秀芳闻言,赶紧照办。新黛玉走过画屏,在架子床前转过身,严厉地盯着小月桂说:“常爷的马车马上就到,他一到,酒席就会送上来。好好侍候,你听着,不许任性,不许有差错。伺候好了我自有赏,不然家法处置!记住了?”
小月桂被新黛玉说得手脚都不知如何放,紧张地答应:“记住了。”她看着烛台上的火苗在增大,感觉到那马车在大马路上行驶,腾蹄飞奔,卷裹着一大片令她惊慌的色彩而来,接近了小西门,到了院子外的大门前。她想止住自己不要叫出声,干脆闭了眼睛,不看周围人在为她忙什么。
自鸣钟在摆动,她躺在床上,侧过身,听着钟摆左左右右不知疲倦地走着。不知道多少时间都在这个声音中柔顺地淌过去。小月桂觉得口干舌燥,她坐起来,趿上鞋,仔细地掩好帐子,摸黑走出门口,一个人去厨房取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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