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王
第二天上午十点李玉回来,筱月桂通常这时已经梳洗完毕,坐在花园吃早点喝牛奶。李玉发现秀芳为筱月桂准备的早点却一点未动。她与秀芳各有分工:她负责在戏园照顾筱月桂,并且总管家务经济开支;秀芳则是照顾这个家,收拾房间,换洗衣服,如果筱月桂在家吃的话,她便买菜做饭——她们俩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一般她们总留一个人在家里,不管筱月桂在不在家。
这两个女人关系很好,互相挺照应。可能筱月桂付的工钱相当高,也可能是因为筱月桂对她们很信任,两人从无掂酸争闹之事。
李玉端着牛奶去楼上,卧室门大开着,筱月桂还在床上,不过黄佩玉不在。黄佩玉留宿在这里,一般起床较早,这时也应该早走了。
筱月桂听到声音,睁开眼睛,问:“几点了?”
“还早。”
“我头有点痛。”筱月桂欠起身来,靠着床头半依半坐,她头发蓬乱,眼泡虚肿。
“不舒服?”李玉说。
“我喝了点酒,昨天晚上。”
“黄老板昨夜没来吧?”李玉很聪明,马上猜着了。
“阿其来了。”筱月桂接着说,这种事她从来不瞒两个佣人,瞒也瞒不住。
“小姐,为什么不——”李玉说了半句话,突然停住转过头,“我去给你准备点醒酒的汤。你先把这牛奶喝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筱月桂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尤其是这种事,勉强不得。”
“你总是为阿其说话。”
“这次我不想为他说话了。”筱月桂喝了一口牛奶。
第十三章
几天后,筱月桂谢幕后,发现最大的一只花篮署名是黄佩玉,知道他以此表示歉意。但是她仍是不接黄佩玉的电话,让李玉在电话里说她身体不适,经血未净。
“请了中医看,稍有好转。”李玉说。
那边搁了电话,筱月桂在一旁说:“他还在与那妓女约会?”
李玉说:“我打听了,那女人脸上真是染了风寒,不能见客。”
筱月桂知道的情况却比这复杂,黄佩玉最近情绪不好。国民党反袁败得太惨,孙文到日本去了。他要黄佩玉筹一笔巨款支持他的中华革命党“三次革命”,黄佩玉认为孙文不识时务,推说筹款困难,婉言谢绝,两人就此分手。孙文周围的人,甚至指责黄佩玉与直系军阀有勾结;也有的人开骂,说他享受黑社会老大的威风,腐化堕落,叛变革命,必须清算。孙文本人倒是专业政治家,认为黄佩玉今后不一定不能为我所用。
黄佩玉是不是一个“中山先生的叛徒”?这不在筱月桂的考虑之中。原因也简单:如果当时黄佩玉问计于筱月桂,她也不见得会支持他献出洪门财产。
黄佩玉在日本留学时,参加同盟会,被派到上海动员洪门参与革命。不久他就发现,黑道比革命党自由得多,搞政党唱高调,令人心烦。各地洪门,自立山头互不从属。他既然做了上海洪门山主,这份家业就是他的。
他对筱月桂说过,自从转入帮会,他才如鱼得水。帮会里那些文句不通的仪式,让他觉得自己高过愚众一头,入门者都不必全信。他觉得革命是假,占山为王、享受权力才是真,他很腻烦孙文好高骛远的国家大计。
由白入黑,还是由黑入白,有的人可能一直是半黑半白又黑又白。
筱月桂不懂,也不必懂革命大业,但是男人是什么东西,她心里一清二楚。她知道黄佩玉绝对不是常力雄那样的热血人物,她从本性上不喜欢阴阳反复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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