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这样一块宁静“田园”, 美国海军的阻拦行动反倒显得让人讨厌。
其实阻拦毫无用处, 既不能开炮, 也不能硬撞。
要不是那条船有礼貌地自己在港外落锚, 就得眼看它靠上岸。
那条船的使命无疑是为博取美国人的同情先行制造舆论的。
接受采访的难民领导者英语说得就跟道地的美国人一样。
他煽动性地回顾美国做为吸引世界苦难者灯塔的历史, 重述华盛顿、杰斐逊和林肯的伟大原则。
大洋的海风吹过每一位美国人祖先远渡重洋的船只, 他相信今天的美国也不会给身处绝境的中国人以军舰和炮火。
在他演讲时, 船舱里出来大队难民, 在薯瓜塑料管之间散成间隔相等的队形做操。
州长想像得出那副情景对守在电视机前的全体美国人会产生怎样的震憾。
所有难民都是赤裸的。
蓝幽幽半透明的躯体好像玻璃纸叠的僵尸。
做操动作仿佛梦游, 轻飘飘地宛如随时能飞起来。
更让人吃惊的是不管是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全没有头发, 每个头颅都是光的, 上千个排列在一起, 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憾力。
那位难民领导人向登船采访的记者团解释∶为了保持最低程度的存活, 难民必须轮流到甲板上“放风”。
即使二十四小时不间断, 每人每天也只能轮上不到半小时的时间。
他们的衣服和头发(包括阴毛)全用于制造薯瓜营养液了。
除此之外, 海上找不到别的物质。
全船现在只有他身上这件碎布拼的袍子, 是专为这次接受采访缝制的。
州长看得出其中的表演手法, 但凄惨不可能全靠伪装。
当摄像机深入到船舱内部时, 悲惨之状惊心动魄。
一层层狭窄隔架上挤满肩挨肩躺着的人。
在新闻灯照耀下, 无发的头颅在隔架边缘古怪地反光, 仿佛是一串串渔网上的浮球。
所有躯体都在做着同样动作——先把瘦骨嶙峋的胸膛充满气, 再把腹部收成薄薄两张皮。
船舱里回响着千万人沉重的呼吸, 如刮着时起时落的风暴。
那个蛊惑专家又借机发挥。
他介绍难民们正在做一种中国气功, 用以把胃液排进肠道, 抑制胃的蠕动和痉挛, 减轻饥饿感。
他边说边走到那位最胖的众议员身边, 对一直跟着他的电视镜头说, 这种气功用于节食减肥会受到美国人民欢迎, 美国人民由此可以更加健美, 省下的食物也能使中国难民不再做这种气功。
中国难民可实在不算肥呀。
使州长悲哀的是这么一个表演竟能在初始起到左右美国的效果。
美国掀起一片狂热。
人们集会、请愿、募捐、成立救援组织。
以世界救世主自居的美国民族心理和热衷人生戏剧的美国人心态使人们闭眼不看后果。
那些道德家压力集团、妇女组织和形形色色爱出风头的戏子们越是这时越会跳出来显示自己。
最可悲的是对后果清醒到极点的政府和政治家们也注定在民主的钳制下缩手缩脚, 无所作为。
既然他们的政治命运由那些无知短见的选民决定, 他们就必须把自己的智力水平和见识降到与选民同等的位置, 以致在开始那个决定性时刻反应软弱迟缓, 失去了先机。
比“锦绣中华”号晚三天, 正是蛊惑性宣传的效果达到最大值时, 中国难民船大批到达北美海岸。
在当时那种气氛下进行有力反击是不可能的, 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中国难民把无数放下海的救生艇一艘一艘连接在一起, 成为从大船舶地通向海滩的栈桥, 秩序井然地开始登陆, 从而轻而易举地打破了美国海军对港口的封锁。
政府只能派遣军队封锁登陆点, 防止难民深入内地。
中国难民很服从。
倒是美国人组成的志愿救援队到处惹麻烦。
他们经常试图冲破封锁, 把食物衣服和药品送给难民。
仅一天时间, 从圣迭戈到加拿大的鲁帕特太子港, 那种救生艇栈桥就搭起了三十八座, 向北美大地大口地倾吐黄色人流, 让人想起中国神话中的龙。
每艘下空了的船立刻调头驶回中国去接下一批人。
后续船队一批比一批多地到达。
三十八条栈桥上的人流从此不再中断。
实际上, 民主的可笑常常就在于无主, 毫无主见。
用不了几天, 原来的激动、誓言、情感就可以忘个精光, 一变而成为完全相反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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