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祸
作者:王力雄
地球可真美啊, 那么巨大, 超过二十个月亮, 照耀着这个远离家园的“小屋”, 让人怎么看也没个够。
另外两个伙伴在望远镜的屏幕上观看地球。
他们一个生在伏尔加河畔的草原, 另一个来自印度。
望远镜在两人的家乡之间来回摇移。
欧亚大陆逐渐隐没进地球的暗面。
今夜地球少云。
安德烈凝视着莫斯科, 虽然看不见具体形象, 可那个位置是不会错的, 只要把眼睛盯在那, 他就能看见卡嘉正仰着美丽的脖子凝望月球。
地球基地规定月面站不许关闭室内照明灯, 哪怕在睡觉的时候。
这是为了摄像机能随时发送回去清晰的图像, 以便地面掌握情况。
可是睡觉前看地球的这段时间, 他们才不管这条纪律呢。
灯光会在窗上造成反射, 影响视线。
如果这时地面为看不清他们而絮絮叨叨, 他们就干脆关掉地面的声音, 只留下指挥长在无声的屏幕里干瞪眼。
但是他们从不关掉屏幕, 虽然那里永远是同一个画面——枯燥无味的指挥中心, 千百遍重复的面孔, 无穷无尽的唠叨、抱怨和指责, 然而那是一个“绳头”, 从地球上伸过来系着他们。
唯有时刻看着它才觉得安全和有依靠。
在这个亿万年无生命的世界上, 只有这个“绳头”才能把他们拽回家啊! 安德烈经常在梦中梦见, 这个“绳头”突然一下断了, 他像流星一样不可控制地飞向太空深处。
当他冷汗淋淋地醒来, 看见这块荧光屏闪动, 里面那些日复一日的面孔照常守在身边, 有时他会感动得偷偷流泪。
然而现在, 此时此刻, 也许是一种感应, 他突然瞥了屏幕一眼。
怎么回事 指挥中心正在屏幕上飞散! 指挥长像卡车一样撞向摄像机镜头! 只是一眨眼, 什么都没有了。
快得连他是否真地看见都无法确定。
然而屏幕里确实什么都没有了, 所有的东西一股脑消失, 只剩月面站的核电装置输出的能量在屏幕上无意义地闪动。
安德烈猛地打开声音开关。
除了三十八万公里空间中的不祥噪声, 什么都没有! 他听到两个同伴同时发出惊叫。
望远镜屏幕上, 美丽的地球, 欧亚大陆的北方, 家乡, 那片辽阔富饶的俄罗斯土地上, 开始陆续地亮起数百个, 或者是上千个亮点, 如同落下一片密集的繁星。
星星越来越亮, 越长越大, 像是绽开的火的花朵, 简直美得不可思议, 美得惊心动魄, 美得足以让人心跳停止, 血液也凝固不流。
最大的花朵就开放在莫斯科的位置上。
太行山一个流浪汉讲的故事你帮咱想一想, 在阎王爷面前, 他到底笑个啥
这年头怪事多, 人家都说见怪不怪, 可是咱昨夜听到一个人笑, 现在想起来头发根子还发麻。
昨夜风刮得紧。
那风热乎乎的, 好像是从着火的地方刮过来, 把半拉月亮刮得直忽闪。
咱饿得睡不着, 就到西头那个空村子串, 想找点啥塞塞肚子。
转了半天啥都没有, 冷不丁撞见一家院儿里趴着个人。
开始咱以为是个死的, 就着月亮光瞅见他脸前堆着几个圆不溜秋的东西。
咱想说不定是吃的, 伸手一摸, 全是他娘的废电池。
“老乡, 请你帮个忙。”那人冷不丁趴那开了腔, 可把咱吓了一大跳。
原来他没死, 还剩一口气。
“咱可背不动你。”咱连忙说。
这年头自个儿都顾不过来, 谁还能顾上别人。
“不用你背我……只请你帮我听听收音机。”别看他说一句就得喘半天, 咱敢打保票他是个城里的官。
“我找不到电足的电池……我的听力已经衰退了……听不清。”咱这才看清他手里还拿着个收音机。
这倒新鲜! 一个快饿死的人在村里爬来爬去不是找吃的, 找了个收音机和一堆破电池。
冲这股新鲜劲, 咱把耳塞子塞进耳朵眼。
他挑的电池也跟废的差不多。
那点声咱听着都费劲, 要饿死的人能听见才怪了。
咱学不来嘀里嘟噜的外国话。
他说有个台湾电台讲中国话, 让咱拿着收音机这么转转 , 那么弄弄, 最后咱还真听着了中国话。
收音机里噼里啪拉乱七八糟。
哪句咱听真亮了, 咱就在他耳朵边上给他照着学一遍。
现在咱可学不上原样话了, 都是说啥核弹的, 一会儿男的说, 一会女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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