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祸
作者:王力雄
但是今天却很特殊,几乎全部政府﹑军队和党的头面人物都到场了。
石戈已料到如此,连他都能得到通知,何况其它人。
会议室里很暖和,这在燃料紧缺到极点的北京几乎无处可寻。
灯光也比别处亮得多,把窗外的阴暗驱散。
气氛却压抑之极。
每个人的脸色都比落雪的天空还阴沉。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活动,如一群恍恍惚惚的鬼魂,毫无关联地呆坐在一起。
偶然发出茶怀盖和茶杯碰撞的声音,好似能使所有人都感到惊吓。
每个座位前面都摆着一份最新情况通报。
石戈的位置在后排角落。
即使早有思想准备,看到黄河防线于今晨在袁房被突破还是感到有些突然。
冬季黄河水少,且又封冻,不足以构成屏障。
济南部队的三十个师过于分散。
兰州部队被新疆和宁夏青海的叛乱牵制,难以提供足够援兵。
一马平川的华北平原使台军机械化部队得以自如驰骋,忽而分头佯攻,忽而集结成拳头,防不胜防。
通报上反常地做了形势分析,承认现在已不可能组织起有效的反攻打退台军。
预计不超过八十小时,台军就将兵临北京。
同时进入山东的南京部队也正在伺机而动。
如果把大量兵力抽到河南阻挡台军,南京的军队会立刻趁虚而入,白捡一个北京。
石戈发现除了他几乎没人看通报。
也许认为看不看全都无济于事了。
石戈觉得自己也同样头脑空空,一片茫然。
曾几何时,他还被誉为解决紧急问题的专家。
一遇到麻烦事,不管和自己有没有关系,脑筋的阀门都立刻条件反射式地开启,流水一样往外淌主意。
可现在,别说流水,连阀门在哪都摸不着了。
不能不承认眼前这些老牌政治家们比他更成熟。
一旦到了无力回天的时候,他们不做任何多余的事。
以前大厦只是某根水管漏水,某个房角松塌,一个能干的修理工确实能上窜下跳地大显身手。
而现在,大厦的每一块砖都成了粉末,再遇上八级地震和十二级台风,修理工的脑袋里能出来什么主意呢?陆浩然和王锋最后进来。
陆浩然坐在轮椅上。
两个服务员小心翼翼地推着他。
石戈听说他患了病,却没想到成了这个样,看上去像一摊泥,软绵绵地一动不动。
两眼直呆呆地散光,似乎什么都不进入视野。
在那枯槁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生病的迹像,使石戈印象最深的反而是那无可救药的萎靡和沮丧。
他已经失去了灵魂,只剩一个躯壳。
相比之下,走在最后的王锋更让人意外。
他是各方矛头所指的中心,举世传闻的恶魔,已必败无疑,而且注定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可不但看不出他有任何沮丧焦虑,反而比过去更显得昂然振奋,光彩照人,身着一尘不染的上将军服,一副俯视天下的自信神情,让人不自觉地眼前一亮。
“现在……开会。”陆浩然的声音低得有点听不清,好象想不起来该说什么似地停了半天。
“请王锋同志……讲。”此刻的王锋一点没有过去的谦虚姿态了,理所当然地坐到第一把主座上。
这是一个敢负责任的姿态,越在这种危急关头他越要显出顶天立地。
“形势就不讲了。”
他敲敲桌上的情况通告。
“但是导致这种形势的根源我要讲两句。
这两天动乱分子又开始四处煽动,唆使学生游行,市民请愿,提出让我下台的口号,似乎整个中国的现状,包括这次战争的责任全在我,只要我下台受审,谢罪天下,立刻就可以实现和平。
一小撮国家敌人利用群众的无知并不奇怪,但是党政军的高级干部也有人相信这种逻辑,这就使我不得不说清楚。
如果台湾﹑福州﹑南京,以及其它叛乱地区敢保证这一点,只要我王锋下台,他们立刻停火撤军,放弃独立,我本人哪怕永蒙万古之冤也在所不惜。
可他们会吗?绝不会! 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我王锋,而是反攻大陆,消灭共产党! 是分裂祖国,做割据皇帝! 是把我们在座的所有人斩尽杀绝! 是让五星红旗落地,而让青天白日旗插上天安门! “中国为什么落到今天这种四分五裂的地步?既不能攘外,又不能安内。
我们曾经是那么强大,那么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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