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祸
作者:王力雄
他认定未来战争是政治家使用高科技武器进行的,而不是靠士兵的刺刀见红。
他为自己设计的每一步几乎都是完美地实现。
现在,就快到迈出最后一步的时候了。
他对潜艇每一部位都仔细审视。
总设计师﹑总工程师和生产总指挥紧张地跟在他身后。
他经常来这里进行这种视察。
有多少实际意义他很清楚。
尽管他在军事工程学院学过导弹,尽管他对全世界的武器装备如数家珍,可在具体的设计﹑制造和施工问题上,他那点知识对身后这几个老总来说连小拇指都算不上。
他并不想指教他们,他只要他们紧张,要所有的工作人员经常看见中将的军衔在这里亮相。
他什么都不用说,沉默而专心的审视,再加上几个尖刻的问题,就足以使这些老总身上出汗,使他们像拉车的马一样,不时被眼前无声晃动的鞭影所提醒。
其实,当他长久站在刚刚安装完毕的螺旋桨前,他的眼睛看着闪亮的黄铜,脑子里出现的却是黄河在中原大地上旋出的扇面。
他很满意这次黄河救灾的部署。
过去每次抢险,军队都是从一开始就在最前线。
险过了,没有成灾,人们马上也就忘了。
固有的弊病,问题和矛盾依然如故,越过越舒坦。
军队的自我牺牲抢了弊病的险,换来了无能者的安全和错误路线继续为所欲为地害国害民。
而这次,他先用种种借口拖延军队出动,使形形色色的问题大暴露,同时又不露丝毫破绽,把军队不能及时出动的原因引到地方不配合,中央不创造条件等客观问题上。
他看不起有些将领不堪目睹“国家受灾”的婆婆心肠。
损失几万个亿算什么,如果不让这场大水冲掉错误路线及其代表人物,别说几万个亿,亡党亡国也就在眼前了。
而且,他信奉一个古老的教导──“等人快死的时候再救人”。
这次军队出动得最晚,得到的民众感激却最深,新闻媒介的赞誉最高,受灾地区的拥戴最坚决,不就是这个古老真理的体现吗。
更重要的是,通过这次救灾,完成了只有几个军方最高领导掌握的行动──重新部署军队。
受灾地区如此广大,需要的人力如此之多,情况又如此混乱,恰逢其时地给大规模调兵找到了最好的合法外衣。
现在,已经人不知鬼不晓地完成了包围北京﹑控制中原,面向南方的兵力部署。
同时以救灾借口调动和囤积了大批物资。
可以说,最后一步的一切都已就绪,只差往外迈了。
通过最后一道岗,进入真正的潜艇内部。
主体工程已经完成,正在装修内部。
王锋对密封条装配质量进行了一番挑剔,命令全部重装。
他拨动锁定转轮,很灵活,一个手指就可以带动。
他翻来复去地拨,似乎专心之致,眼前出现的却是一片旋转的子弹。
那个人必须死。
虽然王锋自己和“六四”没有任何关系,但他深知“六四”是军队不容触动的一个禁区,说它是原则也好,“六四”以后的建军和治军思想全部以它为核心,本质上却更不如说是一个疮疤,坚硬的痂壳一揭开就会让许多最敏感的神经暴露无疑。
不错,低层知识军官里不少人讲什么“民主意识”,但那不过是脚趾头的“意识”,仅仅是“讲”。
让脚趾头立正它不敢稍息,这就是军队。
根本问题在于: 否定“六四”平暴,军队就将染上一个永恒的污点,一大批珍重荣誉胜过生命的高级将领就将被判为历史罪人。
为了免于这耻辱,他们宁愿再杀十倍,百倍的人,何况一个人。
然而,王锋没跟他们提起。
该谁死谁就死,死就是了,怎么死的就让它成为永恒的秘密。
一个人的死是最简单的,既不是兵变,也不是政治斗争,只是一个弄不清谜底的偶然。
权力自然而然地更迭,谁也说不出什么,谁也找不到借口。
国内也好,国际也好,只能接受现实。
至于怀疑和猜测,让它们见鬼去吧,反正拿不上桌面。
他没拿准事成后该怎么处理沉迪。
眼下,他通过复杂的渠道安排沉迪做了总书记的保安负责人,为的是保证杀手安全逃离现场,不管现场在何时何地。
除了八百万美元的索价,杀手的附加条件是必须保证他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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