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大吊和猴子就去顺子家了,谁知门锁着,他们打电话一问,顺子说他在坊上赶集市呢。大吊问集市在哪一块儿,他们也想去看看,顺子有些不想见他们,说集市大了,来了也找不见。他们执意要去,顺子大概是没办法,就说了坊上的一家鸣虫店,他们很决就去了。
他们在西京,也都是混了十几年的人了,可在城市的白菜心,还有这么大个卖虫鱼花鸟的集市,他们还是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叫西仓,据说清朝时就是一个大仓储,储粮食的。现在也都住了单位,住了人家。两条十字交叉的大街上,摆满了各种活物,光鸟的品类就有好几十种,有些他们在乡间也是没见过没听说过的。那些会说话的八哥、鹦鹉,开价都在好几千上,有的干脆上万了。还有卖宠物狗,宠物蛇,宠物猪的,真是让他们大开眼界了。尤其是那些喂鸟、喂鱼的活虫,密密麻麻,一屉笼一屉笼地在里面拱动,都不知是咋养出来的。他们挨家挨户地走着看着,好多卖核桃的,一对就几千块,他们平常只见城里人拿在手里搓着,转着,却不知是这大的价钱,还有一万、一万五甚至两万地把玩核桃,看得他们直陋舌头。
终于,他们找到了顺子说的那家鸣虫店。远远的,他们就听见了乡野村道上夜晚发出的那些虫鸣声。一排过去,有好几家铺面,门脸都是窄窄的,门口都摆了大小不同的箱子,箱子里,就放着各种会叫唤的虫子。有些虫子他们也是认识的,有土狗,有蚂炸,还有一些见过但叫不上名字的,一只也都是好几十块,甚至还有上百块的。他们进了顺子说的那个店,店里很暗,没有开灯,但里面的世事还真不小,不仅卖各种虫子,而且还卖各种装虫的罐罐。店里有不少人,但就是不见顺子。突然,猴子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大吊,示意他看看身边那个挑罐罐的。
大吊一看,是一个穿了米色风衣,戴了黑色礼帽,蹬了三接头皮鞋的人,正在一溜罐罐中,细挑细拣着。大吊还没弄明白是咋回事,猴子就轻声说:“顺子。”这是顺子?大吊还有些不相信,就把头伸到柜台里,朝回看,还果然是顺子,还穿上了白衬衣了,脖子上还勒了红领带了。大吊扑味笑了:把他假的,还武装上了。
大吊端直走到他身后,伸出两只冰乎乎的手,把他两只眼睛一蒙,顺子就知道是谁来了,他头一筛,说:“脏爪子!”就把大吊两只手筛掉了。然后,他继续挑他的罐罐,细细地品着,看着,甚至还眯起一只眼睛,跟打枪一样地“单眼吊线”起来。那个专注,那种不跟他们玩儿了的神情,让他们突然觉得,这家伙跟过去那个家伙,是咋都联系不起来了,他们之间,是有了很大的距离了。
人家是在玩儿城里人的“范儿”了。
猴子干声没气地问了一句:“咋,准备玩虫子呀?”
间隔了许久,顺子只哼了一下,“嗯。”
“这有啥好玩的,你要真喜欢,还用花钱在这儿买,我们回去给你逮一些来就是了。”猴子又说。
“那你回去逮嘛。”顺子有些不屑地说。
“咋,你还不信,以为给你逮不来?”
“你逮嘛。”顺子还是那句话,还端详着他的罐罐。
“你真要哇?要了我马上回去逮。”
“你家可能提前过夏天了,要不然咋会有鸣虫呢。”顺子有些得意地也斜了猴子一眼。猴子才想起,这些虫子,还真是春夏之交才慢慢有的。他就问:“那这些虫子是咋回事?”
“人都能克隆了,冬天还弄不出几个夏天的虫子来。真是太可笑了。没了,城里人咋要瞧不起你们这些乡棒了。”
顺子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气得大吊和猴子的喉结都一鼓一鼓的。
猴子就说:“这都是啥人玩的吗,你还有心思玩这?”
“真是笑话,你说啥人玩的,能玩这的,在西京城里连教授、大干部都多了去了,你以为都是城中村的闲人,是吧?”顺子还在来回倒腾着,翻看那些瓷瓶陶罐。
大吊说:“你真有心思玩这个呀?”
顺子问:“咋没心思了?我过去就玩过,这些年,是没时间了。”
“你现在就有时间了?”猴子问。
“咋没时间?我退了,现在有的是时间。”
“你再甭拽了,又不是干部,还退了。”大吊急了,话就有些冲起来。
“你懂个屁,咱城里,哪怕是从村办厂退了,都叫退了,你懂不,乡棒?”
“好好好,你退了你退了。真不装台了?”大吊又问。
“不装了。”
“到底是为啥吗?”大吊还追问。
“不为啥,就是不装了。”
“大伙儿都来了,你能不装了?”大吊甚至有些威胁的口吻。
“我又没叫你们来。”
“哎,你咋说这话呢,年前你发话,说让大伙儿年后不来了吗?”
顺子的嗓门也提高了:“我年前发过话,说叫你们年后来了吗?”
仔细想,顺子还真没发过这样的话,每年这阵儿,都是自己就心急火燎地来了。
“真不装了?”
“废话。要装你们自己装去,以后少来找我。”
“你到底咋了吗?”
“没咋,反正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儿,我要再装台,我就是王八蛋。”
顺子说得很坚决,连一点缝隙都没留。大吊与猴子相互看了看,觉得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又陪了一会儿,顺子也是带理不理的,他们就无趣地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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